甘肃诗人‖【胡伟诗选】

作者简介

胡伟，笔名远方，甘肃西和人，陇南市作家协会、诗歌学会、西和县作家协会会员，供职于西和县第二中学。

胡伟诗选

◎父亲

父亲心中有一块表

大地为表盘，太阳和月亮作表针

时光在这个表盘里行走很慢

慢行的时光压弯了父亲的腰身

几十年来

父亲一直以弓的形象行走

他看着这块表

一生从土里捡拾光阴

记忆的源头地带

父亲常用树枝在火盆里搭建心事

用纸屑点燃

然后把所有的劳累和辛酸吹向火心

岁月便燃烧成一盆熊熊大火

父亲笑了

煮一罐浓茶，仰脖痛饮

如今 父亲老了

夕阳下 他常常蹲在村口

点一根烟，猛吸一口

忧伤漫卷整个村庄

后来，我也开始煮茶

方知父亲当年咽下的，全是苦

◎村庄与父亲

我常常想起，在北方的村庄

六月一声蝉鸣，便有满山遍野的小麦

迎刃倒下。农人们常常把自己

裸露给太阳，所有的念想和着汗水

滴落土中。吼一嗓子山歌

一年的收获变成酸楚的调儿

小麦、土豆、玉米、荞麦

庄稼渐次颗粒归仓，村庄裸露出

收获后的荒凉。父亲便会装一锅旱烟

坐在谷仓跟前，把久积的心事点燃

细瞅土里捡拾一年的光阴

如今，他经常遥望荒草疯长的土地

老花的眼睛，已看不大清楚

眼前的事物。多少年来

一直习惯于点一锅旱烟在村口独坐

他弓形的身影，是这个村庄久积的伤

我分明看见，门前的土地

满含泪滴

◎最后的朝圣

我终于见到了海

亲眼目睹了海天一色

我怀揣梦想，从北方长途跋涉而来

多少年来，我一直坚持信仰

海，是我朝圣的最后一站

我赤脚下到海边

将自己的内心袒露给大海

让海水冲洗心里的欲望与杂念

疗治内心深处经年的旧伤

每一次海浪过后，双脚都会随着流沙下沉

忧郁的深蓝里，暗流涌动

我看到海面之下掩藏的杀机

面对深海，我望而却步

转身回望

一群朝圣者，卷起裤管

迟迟不敢下海

◎遇见

在尘世

我一直以一滴水的样子活着

我是父亲劳作时滴落草尖的一颗汗珠

从小看厌了收获后的荒凉

姐姐，我们是在一个秋天遇见的

正值颗粒归仓、马放南山之时

我在河里身不由己

你在岸上进退自如

我们隔空相望

我不得不流向低处

你却越走越高

我不想也不可能成为海的模样

而你注定就是山的形象

你睁眼便与天空平视

我倾尽全力，只能仰望尘世苍茫

这一生

我只有以一尾鱼的方式仰望你

而你却把影子丢在我心里

让我执念成殇

让我摆脱不了

◎农民工

北上或南下

在城市，常常被脚手架高高举起

在离天很近的地方

一层一层，高筑别人的梦想

一声一声，吼着家乡酸酸的调儿

异乡的土地，不种五谷杂粮

种水泥、钢筋，种疯长的乡愁

异乡的收获不是颗粒归仓

是收割一幢幢拔地而起的楼房

是在城市的天空，找到家乡的月亮

那月亮，一会儿是父亲的镰刀，一会儿

是妻儿的脸庞，一会儿又是小时候

母亲在柜子里藏着的那半张烙饼

挣到手的光阴长满老茧和皲裂的口子

被风吹皱的心事挂在额头

深冬的午夜，把这个城市灌醉

明天，赶在一场大雪之前

挤上回家的列车

◎桥头兵

不是兵

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工

常常站立于桥头

等待讨价还价的生活

起早摸黑，多少年步履匆匆

搬砖、装卸水泥，举重若轻

灰头土脸的日子，皱巴巴的光阴

岁月被你们压弯了腰，时光被你们熬白了头

好多年了。你们依旧站立于桥头

与生活讨价还价

目睹城市越来越高的楼房

挡住照射桥头的阳光

如一块块膏药，不断更换

敷着这个城市，陈年的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