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消逝，往事如风

1890年出生的竺可桢，是一位100多年前的九零后。

在上海澄衷中学读书的时候，他的同班同学胡适曾经说过竺可桢活不长的话......

1910年，20岁的竺可桢考取了第二期留美庚款公费生，他的同学胡适也考上了。

1912年，他们两人在美国打赌。竺可桢：“我要是活过60岁怎么样？”胡适：“你要是活到60岁，我在你60岁寿筵上给你磕三个响头。”

1918年，竺可桢获得哈佛大学博士学位，返回阔别了8年的家乡。1920年秋，竺可桢应聘南京高等师范学校；1929年起屡次被选任为中国气象学会会长；1934年参与创建中国地理学会；1936年4月，竺可桢担任浙江大学校长。

后来，竺可桢活到了84岁。然而，令人难以料想的是，像他这样级别的人物，却无法保住自己最心爱的孩子。

竺可桢的长子竺津，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儿子。

喜爱到什么程度？

竺津16岁时吵着要去当兵，竺可桢先是安排他进军校，毕业后，竺可桢托人将竺津保送陆军大学，但竺津不愿意，而是直接上了前线，竺可桢为此“泪满眶矣”。

抗战结束后，竺津因患眼病退役，再度从学。竺可桢的日记中常有“见希文（竺津，字希文）所着之衣甚单薄，乃将绒衫脱下交穿”等文字。

1938年，

竺可桢一家在贵州。

1949年，形势急转直下，4月29日，竺可桢辞别家人离开了精心耕耘13年的浙江大学，奔赴上海，居住在一位友人家中。一日，蒋家公子奉父命劝说竺可桢去台，说明来意后，竺可桢说：“多谢令尊美意。在眼下，我看就不必了。”蒋公子追问原因，竺可桢说：“历史兴替，大势已去，对岸又能维持多久？”

1949年11月，竺可桢被任命为中国科学院副院长。从此居住北京，竺津则在南京从事教育工作。

1953年，竺津受命参与接管民办浦口六艺学校（后更名为南京第三初中，即今南京市第十四中学），此后竺津担任六艺学校总务主任，兼教地理课。

1954年夏，南京暴发大洪水，为保护学校财产，竺津在地处江北岸边的学校抗洪，染上了血吸虫病。

1955年，竺津与同校女教师孙祥清结婚，婚后得一女，竺可桢亲为取名“明芝”。

1958年，竺可桢得到儿子竺津在南京划为右派被拘，转到石佛寺农场接受劳改的消息时，忧心不已，舐犊之情难抑。

在竺可桢的日记上，曾记载得知儿子下放农场的当日心情：“清晨屋外树上鹊声大噪，又见黄猫腾跃，揣度猫爬树偷食雏鹊，睹物思人，夜不能寐，遂强忍悲哀，作五言四韵。”

这一首诗，竺可桢改了三遍。结尾一句，最初为“飞鸟尚如此，使我心为摧”，第二遍为“飞禽知慈爱，我岂可独无”，第三遍为“人生如好战，岂不愧慈鸟”。 但是他当时所能做的，也只是常给竺津写信，鼓励他好好劳动，改造思想。

竺津被拘后，在农场备受歧视，又进行强体力劳动，且生活艰苦，致使血吸虫病复发。

得知儿子病情后，竺可桢于1959年初春去农场看望儿子，却连见一面都不被允许，得到的答复是“既不能保出，也不能自觅医”。1960年，经竺可桢再三活动，才使得竺津保外就医，在家休养。然而几个月后，竺津又被强令返回农场。

不久，竺津的妻子孙祥清去石佛寺探视竺津，竺津弱声对孙祥清说：我对不起你，最近又犯了错误。孙祥清安慰道：犯了错，改掉就是了。竺津告知：饥饿难忍，偷吃鸭饲料，受到上面批评……孙祥清闻此，眼泪潸然而下。

孙祥清再次探视竺津时，见到管教所里几个人围坐着掰玉米棒，却不见竺津。孙问道：请问竺津在哪里？座中有人指道：这不是嘛……面前的竺津面貌难辨，他已瘦得脱了形。

孙祥清将带去的干净衬衣让竺津换上，竺津竟无力自行解衣扣和扣衣扣。这次竺津叮嘱妻子下回再来探视，带女儿明芝来让他看看。不幸这成为竺津留给妻子与女儿的遗言。

1961年1月21日，孙祥清得到石佛寺管教所电话：竺津病危！孙祥清急忙赶赴，但这时竺津已与之生死两隔，年仅40岁。

竺津死时，竺可桢正在海南岛出差。 无法想象，这位痛失爱子的父亲有多么悲恸。他曾写诗《哭希文》，最后一句为“痛尔壮年竟早逝，使我垂老泪盈盈”。

浙江大学内的竺可桢塑像

1974年，竺可桢去世。同年夏天，竺津的女儿竺明芝高中毕业，分配到一个大集体工厂做工人。竺明芝长期遭到歧视，没有人肯与她交朋友，就连参加职工大学学习也成了奢望。不久，竺明芝患了精神分裂症，从此不能继续正常工作和生活，至今她仍孑然一人，无以成家。

说起上述种种，已是耄耋老人的孙祥清老泪双流；而同样已老迈的竺明芝，却把曾经的无限伤痛化作一脸永远憨憨的笑容……

✎链接：同班同学的不同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