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七日 | 断肠沈园

雷声视角

第六日  断肠沈园

写在前面：

沈园，位于绍兴市越城区春波弄，宋代著名园林，至今已有800多年历史。

沈园，又名"沈氏园"，是南宋一位沈姓富商的私家花园，始建于宋代，初成时规模很大，占地七十亩之多，园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绿树成荫，江南景色。

沈园现为国家5A级景区，是绍兴历代众多古典园林中唯一保存至今的宋式园林。

南宋爱国诗人陆游一生波折重重，仕途坎坷，爱情不幸。 宋高宗绍兴十四年，二十岁的陆游和表妹唐婉结为伴侣。两人青梅竹马，婚后情投意合，相敬如宾，伉俪情深，但却引起陆母不满。她认为陆游沉溺于温柔乡中，不思进取，误了前程，而且两人婚后三年始终未能生养。于是，陆母以"陆游婚后情深倦学，误了仕途功名；唐琬婚后不能生育，误了宗祀香火"为由，逼迫孝顺的儿子休妻。陆游与唐婉虽然感情很深，不忍分离，种种哀告，但在封建礼教的压制下，虽终走到了“执手相看泪眼"的地步。

最终，陆游还是遂了母亲的心意另娶王氏为妻，而唐婉也被迫嫁给越中名士赵士程，他们纵然百般恩爱，终落得劳燕分飞的地步。

转眼十年，公元1151年(南宋绍兴二十一年)春日，沈氏园对外开放，陆游满怀忧郁的心情独自前往，却意外地遇见唐婉及其改嫁后的丈夫赵士程。尽管两人中间隔着十年的光阴悠悠，但那份刻骨铭心的情缘始终留在他们情感世界的最深处，正当陆游打算黯然离去的时候，唐婉征得赵士程的同意，差人给他送去了酒菜。陆游触景伤情，怅然在墙上奋笔题下《钗头凤》这首千古绝唱。一年后，唐婉见之，感慨万千，提笔和《钗头凤·世情薄》词一阕，后一病不起，终因愁怨难解，郁郁而终病中。

此后，陆游北上抗金，又转川蜀任职，几十年的风雨生涯，依然无法排遣沈氏园人心中的眷恋，生前多次重游沈园，写下许多怀念唐婉的诗篇。

一

羊肠古道，落日余晖，一身疲惫，两行愁泪，英姿少年，落榜而归。

临行之时，意气风发，壮志冲天，指点江山。世事昏暗，报国无门，偌大金榜，难容陆游。

官场失意，旧情绵绵，睹物思人，信步沈园——

沈园幽幽，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赋诗作词，互唱互和，丽影成双，宛如彩蝶，起舞花丛；犹如鸳鸯，嬉水池中……

家传凤钗，迎娶嫁娘。新婚燕尔，鱼水欢谐，科举课业，功名利碌，家人至亲，抛置九霄，今夕何夕？

家母大怒，以死相逼，命你休妻，另娶新欢。

棒打鸳鸯，各奔东西。你娶王氏，她嫁赵家，身处一地，相见恨难……

二

春风沈园，无端迎面，前妻唐婉，突现面前。

霎那之间，时光停滞，目光凝固，亦真亦幻。

无限岁月，无限思念，四目对视，相看泪眼，不知是情，不知是怨；不知是思，不知是怜。

文豪士程，惜玉怜香，催促娇妻，与兄叙谈。

执壶黄酒，丫鬟陪伴，与兄对坐，心绪难言。　

她桃花面，愁绪漪涟；你隐泪眼，强装欢颜。

她红酥手，苦酒平添；你一扬脖，饮下眷恋。

咫尺天涯，难说再见。遥望妻影，挥毫沈园——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含泪悲歌，断肠情唱，扼腕叹息，凄楚苍凉。

三

春又一年，唐婉游园，忽见兄词，泪水满面，挥毫一和，感叹世难。秋意萧瑟，化作叶片，随风而逝，后人惜怜——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四

一般辛酸，一样惆怅，千古遗恨，柔情肠断。

沈氏花园，留下惆怅，留下依恋；

沈氏花园，留下相思，留下遗憾；

沈氏花园，留下负疚，留下悔忏！

伤心之地，忆咏沈园；凭吊之地，追念唐婉。

六十有三，偶过沈园，触景生情，题诗两篇：

其一

采得黄花作枕囊，

曲屏深幌泌幽香。

唤回四十三年梦，

灯暗无人说断肠。

其二

少日曾题菊枕诗，

囊编残稿锁蛛丝。

人间万事消磨尽，

只有清香似旧时。

六十八岁，再游沈园。四十年前，题阕壁间。偶复一到，沈氏家园，三易其主，读之怅然，作诗两首，感叹冷暖：

其一

枫叶初丹槲叶黄，

河阳愁鬓怯新霜。

林亭感旧空回首，

泉路凭谁说断肠？

其二

坏壁旧题尘漠漠，

断云幽梦事茫茫。

年来妄念消除尽,

回向蒲龛一炷香。

七十有五，前妻辞世，四十周年，《沈园》二首，情寄唐琬：

其一

城上斜阳画角哀，

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

曾是惊鸿照影来。

其二

梦断香销四十年，

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上，

犹吊遗踪一泫然。

八十有一，梦绕魂牵，夜梦沈园，作诗二首，怕进沈园：

其一

路近城南已怕行，

沈家园里更伤情。

香穿客袖梅花在，

绿蘸寺桥春水生。

其二

城南小陌又逢春，

只见梅花不见人。

玉骨久成泉下土，

墨痕犹锁壁间尘。

八十四岁，辞世年前，不顾年迈，再游沈园，作诗《春游》，情思不断：

沈家园里花如锦，

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

不堪幽梦太匆匆。

五

走遍绍兴，忘返沈园。

千古名园，美不在景，而是情缘！

“断云” 横立，巨石劈断，似断未断，未连犹连。以石喻人，藕断丝连。

青砖为底，阴文题刻，词章唱和，横亘百年。

陆游居右，龙飞凤舞，狂风暴雨，对爱悔忏。悔恨当初，意志不坚：“错、错、错”；如泣如诉，不堪回首：“莫、莫、莫”！

唐婉居左，秀美丽娟，沥沥秋雨，极尽哀怨。对爱无奈，望而兴叹：“难、难、难”； 咽泪装欢，苦不堪言：“瞒、瞒、瞒”！

六

徘徊沈园，默诵诗篇，满园春光，失色黯淡。

伤心桥上，幻视唐琬，媚影依然。

孤鹤轩中，感受陆游，思绪翩翩。

岁月悠悠，题壁依然，爱情悲剧，国人伤感。瓯越大地，情圣盛产：梁祝化蝶，陆唐无缘，一脉相承，同出一源。前者伤感，后者惜怜。陆唐有幸：一支竹管，数根狼毫，作诗粉墙，世代流传。

春风轻拂，暗香浮动，池水涟漪，竹随风移。恍惚之中，似见唐琬：长裙飘逸，步履轻盈，分花拂柳，款款而至，人比黄花，泪眼涟涟……

月明星稀，惜别沈园。凭借月光，折册轻展——

吟咏陆游：红酥手、黄滕酒……

吟咏唐婉：世情薄，人情恶……

2011年9月6日写于大都锦湖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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