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A259：浮生落拓，浪漫极致——读《风雅俳句：行走春夜里》

文/望月听雪

俳句，世界上最短的诗，日本人的心之风景，一如漫卷樱花般纷纷扬扬，飒飒间浪漫得不可方物，“日本樱花，繁而不实，倾国倾城。恁宜笑宜颦，盈盈晚翠，如烟如梦，冉冉春青。”“俳句源发于连歌，是俳谐连歌的发句，源于十五世纪日本的一种诗歌，是中国古代汉诗的绝句这种诗歌形式经过日本化发展而来，俳句的意境与汉诗更多有相通之处。而日本俳句诗人，大部分受到汉唐文化的影响会写汉诗，并且在很多俳句里可以看到我们汉诗的影子。”

“俳句，专以情韵取长，只十七字母，而余韵余情，却似空中的柳浪，池上的微波，不知所自始，也不知其所终，飘飘忽忽，袅袅婷婷。短短一句，若细嚼反刍起来，会经年累月的使你如吃橄榄，越吃越有回味。”

“疑是落花返枝头，一看原来是蝴蝶。”句意出自谣曲《八岛》中的“落花不返枝，破镜不再照”。而中国古来即有破镜重圆一说，“扑蝶西园随伴走。花落花开，渐解相思瘦。破镜重圆人在否。章台折尽青青柳。”“破镜重圆，分钗合钿，重寻绣户珠箔。说与从前，不是我情薄。都缘利役名牵，飘蓬无经，翻成轻负。别后情怀，有万千牢落。”古诗词中众多咏落花、蝴蝶的，却遍寻不见将蝴蝶比作落花返枝的，大抵依常理，蝴蝶喜欢的是“花枝俏”，谁没事落在无花空枝之上，迎风摇摆，旖旎是旖旎了，却饿坏了肚子。因此此间一句，自然是诗人的想象了，意境可谓美极。细寻中国古人词间，落花总是令人悲从中来，一季的结束，便是伤春悲秋的开始，“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落花不语空辞树，流水无情自入池。前庭后院伤心事，唯是春风秋月知。”而蝴蝶总被喻意成比翼双飞、情比金坚，“莫讶韩凭为蛱蝶，等闲飞上别枝花。”“可怜黄土苔封，绿罗裙坏，只一缕春魂抛与。为他虑，还虑化蝶归来，应同鹤能语。赢得无聊，呆把断垣觑。那堪古寺莺啼，乱山花落，惆怅煞台空人去。”“柳边楼，花下馆。低卷绣帘半。帘外天丝，扰扰似情乱。知他蛾绿纤眉，鹅黄小袖。在何处、闲游闲玩。最堪叹。筝面一寸尘深，玉柱网斜雁。谱字红蔫，翦烛记同看。几回传语东风，将愁吹去，怎奈向、东风不管。”梁祝的传说唯美凄婉，化蝶双双翩飞于坟前，怎一个愁字了得。

“黛描柳眉绿，水岸似额头。”庾信《春赋》：“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韦庄《谒金门》：“闲抱琵琶寻旧曲，远山眉黛绿。”“把向水里凸出的岸比喻为人的额头，意在使用'岸似额头’和'春似眉绿’的双重比喻制造出人意表的效果。”“雨晴夜合玲珑日，万枝香袅红丝拂。闲梦忆金堂，满庭萱草长。绣帘垂箓簌，眉黛远山绿。春水渡溪桥，凭栏魂欲销。”

“行尽江南雪已融，满眼春光好旖旎。”脱胎于中国晚唐诗人杜常的《华清宫》：“行尽江南数十程，晓星残月入华清。朝元阁上西风急，都入长杨作雨声。”

“猫逃梅枝摇，春夜月朦胧。”“猫被什么东西吓了一跳，一下子逃离梅树，小树枝摇晃，朦胧春月静静地挂在树梢上。作品通过梅枝和朦胧春月的对应，静与动的观照，营造出春宵宁静、令人陶醉的氛围，描画市井生活的情调，有一种妖艳的唯美情趣。”

“落樱吹四方，琵琶湖面花波漾，堂前好风光。”“正是春光浪漫的美好季节，琵琶湖畔樱花盛开，忽有一阵风吹来，落英缤纷，花瓣撒落在湖面上，随着涟漪轻轻荡漾。”“芭蕉说'山静以养性，水动以慰情’，而此庵'在动静之间得其所’，在此可以'目尽佳景，口吟风雅，激浊扬清，洒落旷达’。”由此可见，俳句作者都是熟谙东方古典文化的典范，“智者动，仁者静，动静两相宜。智者经，仁者辩，经世辩天下。”

“古池呀，青蛙跳入水声响。”“草庵近旁有一古池，暮春时节，听见一只青蛙跳进古池里发出的水声。幽深的古池、平静的水面、寂静的环境，忽然传来扑通一声水响，原来是一只青蛙跳进池塘里，响声过后，四周归于宁静，显得更加深邃。”“古池、青蛙跃入水、水声，三者的微妙配合呼应给读者留下钟声般余韵袅绕的无穷回味的余地。”“一个'古’字，意味着世事的沧桑、时间的苍老。'古池’二字表现出古老的宁静，可以说是亘古的静寂，具有幽深神秘感的时空的凝固。水声扑通一响，是时空撞击的声音。这一声是这首俳谐的'诗眼’，打破了静谧的世界，打破了千古的沉默，大自然的生命律动仿佛在这一声水响中涌动回荡。”“古池、青蛙跃水、声响，都是禅宗里时、空、虚、无的象征。'古池’是没有时间的冥想，在'青蛙跃水’的导引下，发出激发生命跃动的'声响’，层层荡漾，抵达永恒的彼岸。在这刹那间，古和今、动与静、有机物与无机物、形态与动作都化入'无’的世界。归于无声显然是作者禅意的体现，一声水响过后，一切又化入'无’的世界。”经常在日漫电影里，片刻静谧，万籁俱寂之后，忽如烟花般炸开，绚烂璀璨如斯，那一刻的动与静，反差衬托出的宁静无比华美艳丽，是无与伦比的。“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此时的旷古山涧，仿佛时间停滞了一般，千年前即是此情此景，亘古永恒。

       “伽蓝正是落花时，落下门闩僧人去。”“寺院里樱花凋零的暮春时节，傍晚，僧人关闭大殿沉重的大门，落下门闩。那声音在寂静的寺院里显得格外响，樱花仿佛就是被这响声震落的，同时也衬托出僧人对花开花落的季节变化无动于衷的形态。”“'樟树枯枝上，鹫巢映落日’，山间落日早，巨大的樟树枯枝上有一个鹫巢，在夕阳余晖里格外显眼。老树、鹫巢、落日的搭配营造出凄怆的氛围，但作者以平静的心情眺望这一幅图画。”无独有偶，直叫人忆起另一篇名词，“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黛色的山峦在夕阳里愈发的模糊，山脚下坐落着几户人家，小桥流水蜿蜒着一派温柔，可毕竟不属于汲汲行路的旅人。牵着瘦马的行客驻足望了望，沉默着走向他的天涯。秋风缠绕着枯藤，传来萧瑟的声响。正如他的一生。光明旖旎处落笔喧哗，沉寂寒凉处落叶白发。马致远，字千里，号东篱。青年时也曾有仕途抱负，无奈造化与命运令他堪堪蹉跎岁月，郁郁而不得志，渐渐心灰意懒，隐居田园，衔杯击缶以自娱。庙堂之中少了一位意气风发的年轻俊彦，却使得华夏文史上多了一位元曲大家。写他人者亦如他人，笔端写就了他人的爱恨，破开故事里的曲折，却也是自己的悲欢。浮生落拓，谁不曾向明月寄托些期望，只是造化多艰，世事无常，伶仃的心事也在秋风里打着旋，很快飘远了。风霜加身，荒凉来路，古道西风，天涯的断肠人，回眸时也曾是，在高轩或在林下，以婉转调子，唱着'东篱本是风月主’的青衫闲客。”此间俳句作者，莫若如是，浮生落拓，却浪漫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