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饭漫谈
食色性也。繁衍是基因在自我复制过程中最简单而直接的表达形式。而生存则是繁衍的保证。要生存,当然得吃饭,还要吃好饭。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根据不同食物的营养等级,人类进化出了根深蒂固的口味便好,比如对甜味的执着追求,和对脂香的深沉迷恋。而为了适应不同的生存条件,特定人群又形成了相对稳固的饮食习惯。比如干重体力劳动的,喜欢吃硬质一些的粮食。硬质粮食不易消化,能够在更长的时间内持续提供能量。生活在寒冷地区的人喜欢吃富含脂肪的食物,身体堆积的脂肪既能御寒,又是极好的备用能源。而生活在热带的居民大多饮食结构偏于素食,清淡的食物通常更容易消化,营养密度却偏低,吃这样的食物不容易长胖,更少的脂肪利于身体散热。
随着人类进化和社会进步,在许多国家和地区,人们已经摆脱了在食品不足方面的生存压力。然而,在人类进化过程当中的口味偏好,和在社会进步过程当中的饮食习惯却大多延续了下来。在考虑到在文化进步过程中,对传统习俗的执着,也成为文化的一部分,更深远的使得口味偏好和饮食习惯偏离了特定时代的物质特征。
从小,家里不算富裕也不贫穷,我没有经历过食品匮乏的年代,父母从小教育我节俭,不许挑食。成年后,我还算是去过不少地方,儿时父母的教导,使我具备了在食物方面入乡随俗的能力。无论在什么地区,我都能领略当地人的口味偏好和饮食习惯,无论是否喜欢和适应,也能在不太勉强的前提下,吃完食物,填饱肚子,摄取足够的营养。时至今日,我在饮食方面可算得上见多识广了。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便离异,母亲一个人带我生活。生活算不得富裕,但母亲总把三餐安排的很好,营养均衡,口味平淡而实在,就像生活,平凡中也不乏滋味。母亲收入不丰厚,工作之余又要照顾我的生活和学习。早年的北京城很小,我们住在颐和园附近。用当年的眼光看,算是郊区了,周围的饭馆很少。在记忆中,我们是极少外出吃饭的。成年后,我也养成了喜欢在家烹饪的习惯。所幸,老婆也是如此。但她的烹饪技术并不出色,我的工作又十分繁忙。为了适应这样的生活环境,养成了营养优先,而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忽略口味的饮食习惯。母亲总调侃我是已经尝遍天下美食了。
说到底,在物质极度丰富的生活环境里,千万年来形成的口味偏好和饮食习惯,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不再利于人的健康生存。
“伯克斯坦”手抓饭的美名早已如雷贯耳。来到撒马尔罕,终于见识到传说中的美食。然而,我却并不喜欢。“伯克斯坦”手抓饭不但非常油腻,米粒也煮的半生不熟,像“枪子”一样牙碜,不和我的口味。
东西横贯亚洲的丝绸之路,与南北联通印度与南西伯利亚毛皮之路,交汇于撒马尔罕。各色行商自古云集于此。游牧军队与他们互通有无,结成武力与财富的同盟。硬质米饭顶饱,为行商提供更长远的脚程。油脂御寒,为游牧军队提供更强大的生存能力,二者长期结合,便形成了如此之抓饭风格,如此之饮食习惯。
时至今日,物质条件极大的丰富了。汽车、飞机缩短了我们的脚程,并有足够衣物使得我们不难抵御沙漠、绿洲地带较大的昼夜温差。这样的口味偏好和饮食习惯就显得不合时宜了。然而,人们固执的尊崇传统,复古也成为一种潮流。本地人以传统习俗为荣,异乡游客,畅想着入乡随俗。
然而对于种群整体的持续繁衍而言,也许通过使人坚持一些不那么健康的口味偏好和饮食习惯,的确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种群的增长速度,使资源配置保持相对充裕。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种自然规律,也许冥冥中,上天选择了那些更理性,更具备科学精神的老饕,作为延续种群文明的火种吧。
毕竟,从根本上,肉体只不过是基因为自己构建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