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 • 初语阅读】伍岩生作品丨碾坊,遗失在小河边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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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有记忆开始,故乡的碾子就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由于老家的亲戚操办婚事,回了趟老家,看见河边的碾房已经倒塌,瓦砾伴着雨水填满了碾槽,四周长满了野草,那大大的碾磙就像靠在树上牺牲的战士一样,斜靠在碾槽边,这个有着辉煌历史的碾子,把我的记忆也碾成了零落的花瓣,散发着记忆的馨香……

我的老家是星落棋布在凤凰大山深处的一个苗寨,寨子的四周是一片水汪汪的稻田,一条小河一年四季唱着欢歌绕寨而过。这一方水土,养育了这一方人。

在湘西的大山中,有河流的地方都不难找到碾子,因为,它是千百年来山民们赖以生存的家什。

故乡的碾子,就建在村前的那条小河边,我们也叫它水碾。不知建于哪朝哪代,修于何年何月,也不知是谁发明的。

择一有坡度的地方,用青石拱一个直径大约3米,高约2.5米的拱穴,形状就像去掉帽沿的帽子一样,然后把拱穴顶面填平成地面,拱穴顶端最中央必须留一个直径约30公分的口子,作用于拱穴的上下连接口,把经过石匠精雕细刻的凹形石块,围成一个半径约1.3米的圆,碾磙也是经过石匠精心雕琢而成的圆形石磙,石磙中间凿一方形的孔,中间厚,四周稍薄,边凿成弧形,拱穴的下方,木匠依穴的大小做一个叶轮,用一根木头通过上下连接口,把叶轮和上面的石磙相连接。水碾的工作原理是:通过水的冲力,把叶轮冲击转动,再通过上下连接的木头带动上面的石磙,石磙在叶轮的带动下,沿着碾槽不停的滚动。类似于现在的水力发电机。

在上面建一简陋的房屋,便成了碾房。

根据河流流量的大小,碾房可以成阶梯状地两个、三个连建在一起,我老家的碾房就是三个连建在一起的。

为了调节水量,村民们在碾房的上部依河筑了三个堰塘,在水量小或者碾量大的时候,用堰塘的水来保证碾子的正常使用。

村民们只要把挑来的谷子倒到碾子的碾槽里,把堰塘的闸门打开,水沿着安装好的水沟冲转叶轮,通过木轴带动石磙不停的转动,等到把谷壳去干净了,一碾槽雪白的大米展现在你面前,好像在对你说,“大功告成了”。这时,关好水闸,把碾槽里的大米铲到箩筐里,再用风车把米和糠分开,米煮成大米饭,糠用来喂养猪、牛、鸡、鸭等。

碾子都很忙,一年四季,不分昼夜,只要人们有需求,它都任劳任怨,毫无怨言地满足人们的需求。

我寨上的村民们来故乡小河的碾房碾米那是自然不过的,临村十里八乡的村民们也要来这里碾米,最远的离我寨子有8里多山路。人多时,要排队,依次进行,外村路远的,如当天不能碾好,近处的主动调节,相互让位,遇不能调节,朴实善良的村民们就相邀的到家里吃饭或过夜。

小时候,我也经常随父亲到碾房来碾米,因为,那里的堰塘是我们孩童夏天最好的乐园。脱个一丝不挂,扑通一声跳进水里,仰泳,蛙泳……任你玩,有时一个猛子去个20多米远。记得有一次傍晚,我随几个大人去堰塘里洗澡,一下水我就忘乎所以了,在堰塘里四处游荡,似乎此时唯我独尊,不觉间,游到了深水处,一脚踩下去,没底,随着“咕隆……咕隆……”的溺水声和手忙脚乱的排水声,大人寻声寻找发现在深水处挣扎的我,便游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顺势把我推到了浅水处。就是这样的一条小河,她养育了我,磨炼了我,也成就了我。

我这样的经历,同村的伙伴们都有过,却不止一次的经历过,但堰塘从来没有夺去任何一个小朋友的生命。

我大伯是一个性格倔强,胆大妄为,赶上九天捞月,赶下龙潭捉鳖的人,十五六岁时,他到堰塘里洗澡,由于胆大不怕事,他敢在正在放水碾米时的闸门口戏水,一次,不小心被急流把他卷过了闸门,沿着水沟冲进了正在碾米的碾子下面,同伴们看着他被水冲走,吓得一个个脸发青,腿发软,一边沿着水沟跑,一边喊:“救人啊……救人啊……”环顾四周,视线内没有看到一个大人的身影,相互坐在岸上自言自语:“死定了,死定了……”。

吉人自有天相。奇怪的是,在大伯经过三个飞速旋转的叶轮冲撞后,奇迹般的从第三个叶轮的出口处爬了出来。

大人看着浑身伤痕累累的他,又是气来又是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村民们只好用这句话来安慰爷爷奶奶。但后来也真灵验了这句话,我大伯在读高二时,由于家庭贫困的原因,从学校就参军去了,后来在部队考上了军医大学,提了干,当了军官,转业后分配到县里卫生局当上了局长。别看这个县级单位的科级局长,在我们那偏远的苗疆山村,那真是凤毛麟角,是个很了不起的“大官”了。

在那生产力落后的年代,碾子是谷物蜕壳唯一最有效的工具。在水源非常贫乏的村寨,村民们都要想方设法修一个碾子,建一座碾房。

我舅舅家的寨子比较大,200多户人家,水资源相当匮乏,到他家做客,若你不节约用水,那是要招母亲批评的:“舅舅挑一担水好辛苦的,来回要二十多分钟”。

村寨下面有一条小溪,说是溪,十天半个月没下雨,小溪就要断流,一根3米长的木头,往小溪上一搭,就是村民们来往于溪流两岸的“大桥”,天堑变通途了。

不管你怎么去看待这条时断时流的小溪,在村民们眼里,它就是一条河,一条至亲至爱的母亲河。

于是,村民们全村出动,老少皆兵,妇孺上阵,在稍微宽敞的地方筑一蓄水坝,坝下建一座碾房。碾房不负村民们的期望,“吱嘎……吱嘎……”不分昼夜的旋转着,劳作着,就像挂在墙上的挂钟一样,“滴答……滴答……”地转个不停。尽管如此,舅舅家寨子的每家每户,都备份有一个石碓子。在枯水时节,就用石碓来舂米。虽然一次不能舂多少米,总还可以应对一时。在那年月,石堆成了碾子的替补队员,也成为了人们赖以生存的家什。

在当地一带,有碾子的地方,一般都配有油坊。那时的榨油机就是四根粗大的木头,中间用八根同样粗的木头把它连起来,中间留一空放油枯的“肚子”,榨油机四角八稳地平卧在油坊的空旷处。

村民们挑来的油菜籽或山茶籽,榨油师傅首先要把这些油菜籽或山茶籽倒进碾槽里碾碎。然后,把这些碾碎的油菜籽及山茶籽捞起来,放到铁锅上蒸。与此同时,师傅把固定油枯模具的铁环摆放好(一般以三个为佳),上面铺上稻草,这时候,把蒸好了的油菜籽及山茶籽铲到事先准备好的铁环里,榨油师傅赤着脚把这油枯包好,踩紧,避免在榨油过程中枯饼被榨“烂”,出油屎,最后,把包扎好的菜子枯及山茶子枯放到榨油机“肚子”里,榨油机“肚子”一方扎满了大小不等的木销子,正对着这些木销子的地方,悬一粗大的木头,较粗的一端有一铁环裹住,而后多人抱住这木头,使出洪荒之力,对准木销子扎去,发出铿锵“嘭……嘭……”之声。随着一声声吆喝声,清澈透亮的食用油从榨油机的“肚子”里涌出,酷似村后的那口山泉,哺育了村民们和他们的子子孙孙。

山民们依靠它繁衍生息,一代一代的生存下来,构成了如今欣欣向荣的社会。

碾子不仅为山民们提供了繁衍生息的条件,在兴国安邦上也立过了不朽的功劳。

据老人们口口相传,土生土长在大山里的苗族人民,为了捍卫自己通过辛勤劳动开垦出来的良田沃土,同外侵的敌人进行殊死的斗争,也为了抗击政府的赋税,历朝历代都有苗民起义。朝廷为了很好的管理边疆,促进民族大融合,驻兵屯守在这一带,官兵们所食用的粮食,就是用故乡的碾子碾出来的。丰衣足食,方才很好的治国理政,才使我们至今这多民族国家,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样,故乡的碾子伴随着河水“吱嘎……吱嘎……”旋转,就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在讲述一个个传奇的故事;不停旋转的石磙,更似在丈量着自己从远古走来的里程……

斗转星移,岁月沧桑,故乡的碾房早已被电动打米机所取代。它将作为一种符号,留在文字工作者的字里行间。将演变成一个个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在乡村田野里流传……


作者简介:伍岩生,男,苗族,湖南凤凰人,乡村语文教师,爱好阅读写作,偶有文章发表于报刊和湖南作家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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