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奇案:儿子弑母 嘉靖却故意歪曲为通奸案 人为酿成明朝最大冤案
拿案犯,首次审讯
嘉靖年间,北京城西斜街胡同里,有一户张姓人家,母子俩相依为命。儿子张柱,年纪不大,性格老实憨厚。一家全靠张柱贩卖水果为生,生活很是艰难。张柱为了能多赚些钱,常常天不见亮就起床,赶到后海采摘新鲜水果。
嘉靖8年夏日的一个凌晨,张柱同往常一样,背着筐兜带着镰刀出门了。此时天色很暗,伸手不见五指,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张柱目视前方,一心赶路,却不想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张柱摸索着爬起来,低下头,恍惚看见地上有一个黑影,依稀可辨是一个人。
张柱以为是醉汉,伸手戳了戳,对方一丝反应也没有,但手指传回来却是一阵冰冷的触感。张柱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再凑近一看,地上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子,身着粗布衣服,身体四周全是血。
张柱吓得连退了几步,本想用手捂住鼻子,发现自己手上沾满了鲜血。来不及多想,他丢下筐兜和镰刀,拔腿就往家跑去。
张柱跌跌撞撞地回到家,吵醒了母亲,母亲询问他出了什么事。张柱已被吓得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用颤颤巍巍的双手脱下沾满鲜血的靴子就躺在床上去了。
天色渐亮,有人来敲张家的门,一声紧似一声。还没等到开门,门外一群人竟破门而入,一拥而进,几个人七手八脚就将还躺在床上、惊魂未定的张柱拘拿下了。
这群人是东厂的差役。早晨出来巡逻时发现了胡同里的无名女尸,经确认死者正是居住在同一条胡同里的张孙氏,大约死在凌晨时分。
根据现场遗落的筐兜镰刀和一串带血脚印的指引,东厂差役们认定张柱有重大的杀人嫌疑。再加上在张家搜出的沾满鲜血的靴子,张柱百口莫辩。
差役们用铁链将张柱锁住,抓回东厂审讯。
进了东厂,张柱才清醒了过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他一再申辩自己是发现者,不是凶手。差役们听他说得合情合理,再看他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也不由得信了几分。所以将案子上报给了当值的理刑百户李青。
李青查问了案情,认定张柱就是凶手,吩咐东厂重刑逼供。
事关自己的性命,张柱顶着无边的疼痛,咬死自己没有杀人。几个回合下来,张柱奄奄一息,仍不松口,反倒是李青熬不住了,干脆在张柱没有招供画押的情况下,武断地将案子以张柱杀害孙张氏的结论结案了。
案卷上报到嘉靖帝手里,按照惯例,嘉靖将报告发给刑部走程序。刑部接收了卷宗和人犯后,不敢怠慢,马上启动司法程度。
目前案子唯一的嫌犯只有张柱一人,而现场证据也都指向他。但张柱坚持喊冤,一再重申自己没有杀人。尽管刑部又是一番拷打,张柱始终不承认。
没有人犯的供诉状,案子无法结案,刑部谨慎,不敢妄下结论,只得在讨论后,将案情再请奏报了嘉靖,认为案件还有不少疑点,还需要重审,嘉靖点头批准。刑部委派刑部郎中魏应召负责此案重审。
第一次重审案件
再说回张家。
张柱以杀人的罪名抓走,张母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杀人,但又找不到其他的人证和物证。儿子身陷囹圄,老人无能为力,只能成天以泪洗面。
这天,张母又在痛哭之时,家里来了一位身穿孝服的女子,一进门,女子跪倒在张母面前,一边哭,一边说是自己害了张柱。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张孙氏的女儿张秀萍。
张孙氏有一儿一女,女儿张秀萍,秀萍有个哥哥叫张福。张福好吃懒做,好逸恶劳,骗吃骗喝不说,还沾染上一身赌博的恶习。十赌九输,张福每次赌输了就跑回家向母亲张孙氏要钱,如果不给,轻则辱骂,重则殴打。因为赌博,母子俩不知发生了多少次的矛盾。
事发当天晚上,张秀萍正在织布,听见隔壁房里,母亲又和哥哥吵了起来,没过多久,争吵声停了,张秀萍以为哥哥负气离开了,没有在意。
直到第二天凌晨,秀萍发现母亲不见了,家中祖传的碧玉佩也不见了。焦急之时,哥哥张福穿着沾满鲜血的衣服、慌慌张张地从外面冲了进来。面对秀萍的一再追问,张福却是不声不吭。见哥哥不言语,秀萍以为是赌博输了钱,被人打了一顿,也没继续追问。
天亮了,秀萍听到母亲遇害的噩耗,再联想到昨夜的争吵和哥哥回家的情形,她猜测母亲一定是哥哥杀死的。血肉之亲,心里相信,却始终不愿承认。后听说胡同里老实的张柱为此蒙受了不白之冤,秀萍良心过意不去,才跑到张家谢罪来了。
张母听完秀萍所说,又惊又喜,当下便带着秀萍去到了刑部,指证真正的杀人凶手是张福。
说回刑部重审案件。
魏应召接手张柱的案子后,查阅了卷宗,发现漏洞百出,疑点重重,很多地方难以自圆其说:
现场发现的镰刀,如果真是作案工具,为何上面没有一丝血迹?
张孙氏胸前连中三刀,血流如注,但张柱仅有靴子沾上了血迹,而衣服几乎没有血,这又该如何解释?
如果张柱果真是凶手,他为何还要留下明显的血脚印?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可见,从逻辑上来看,张柱是凶手的可能性不大。
现在,张秀萍又到刑部检举自己的哥哥张福,指认他是杀人凶手。世界上果真有大义灭亲的人吗?这其中会不会又有什么阴谋呢?
魏应召慎重起见,决定微服走访调查情况。
胡同的街坊异口同声地说张柱此人忠厚老实,张福坏事做尽。而后海的采藕人证实,案发当天凌晨,自己亲眼看见张福曾把一件东西投入后海之中。
魏应召派人潜入后海,从湖底摸出了一柄牛耳尖刀,刀上还有未冲洗干净的血迹,极可能就是杀人凶器。
走访京城各大当铺的差役们也有重大收获。在德胜门一家名叫“亨盛当铺”里,发现了张家家传碧玉佩的当单存根。存根上写明了典当的日期正是张孙氏被杀的第三天,而当主是一个赌棍。
赌棍也招认,这枚碧玉佩是张福在张孙氏被害后两天,以五百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他的。
人证、物证都有了,张福是杀人凶手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魏应召决定收网,捉拿张福。
一开始,张福还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不承认杀了自己的母亲。当妹妹张秀萍出现时、当单存根、牛角尖刀和血衣摆在他面前时,张福不得不供认自己杀害母亲的事实。
事发当天的晚上,张福又在赌场输了个精光,他回家逼母亲将碧玉佩拿出来供自己翻本。张孙氏不肯,张福抢了碧玉佩夺门而逃。张孙氏紧随其后,和张福纠缠在一起。张福失去理智,摸出随身携带的牛角尖刀,对着母亲连捅三刀。张孙氏当即倒地,一命呜呼了。
张福见母亲死了,慌忙逃离现场,路过后海时,顺手将尖刀投进湖里,然后跑回家躲了起来。
两天后,张福见张柱成了自己的替罪羊,以为事情过去了,所以才敢跑出家门,找到熟识的赌棍,将碧玉佩卖与他,自己拿了钱继续沉迷于赌场。
杀父弑母乃是逆天大罪,张福自知罪孽深重,天地不容,只求速死。但如果判决张福弑母,则完全推翻了之前东厂的结论,牵连东厂官员,甚至可能导致刑部与东厂的对立。该如何判决呢?魏应召犹豫不决,根本下不了决心。
正当魏应召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时,身边的老书吏悄悄递给他一张纸条,魏应召定睛一看,大惊失色。原来纸条上写着:张福系东厂李青之“打桩”,切切慎重!意思是张福是东厂的一名线人或卧底。
这个消息不禁让魏应召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处不处理、如何处理张福不是他能决定的事了,还得看东厂的脸色!
怎么办?人命关天,是草菅人命还是维护东厂的颜面?魏应召思索再三,决定还是要实事求是,不能颠倒黑白。于是他提笔将东厂的结论改了过来,申请判决张福凌迟,张柱无罪释放。
之后,他又谦恭地亲自去到东厂拜访,将张福弑母的整个案情详细地通报了一遍,还上至李青下至差役通通塞了红包,恳请东厂允许他改判此案。
差役们拿了钱没有二话,只有李青,掂了掂红包,好一会儿才浮起笑容道:“辛苦刑部各位大人了,那就按照魏大人的意思改正吧!”
见李青如此说,魏应召不疑有他,觉得改判的事成了,于是将案卷往宫中一递,就等着最终判决下来了。
不想第二天,宫里传来圣旨,痛斥刑部妄出人罪,刑部郎中魏应召草菅人命,魏应召撤职,并逮捕入狱,等待发落。此案重新交三法司会审!
这一道圣旨无疑是个风向标。一桩普通的案子交给三法司本就少见,而驳回刑部判决,还将官员逮捕入狱,可以说是鲜明地表达了嘉靖皇帝赞同东厂的结论,反对刑部翻案的态度。
嘉靖为何对此案如此上心呢?又为何不分缘由地支持东厂呢?
嘉靖着迷炼丹求仙,疏于朝政,多年来完全是靠着东厂的特务系统来巩固自己的统治。换句话说,他根本离不开东厂。所以宁愿牺牲其他人的利益来换取东厂的稳固和对自己的支持。
其次是李青此人,阴险卑鄙,在东厂横行霸道惯了,哪里容许他人来挑战自己的权威?明面上说得极为动听,待魏应召一走,他马上写了一封密奏,在案卷送入宫之前,交到了皇帝手中。密奏里,他诬陷张柱与张秀萍通奸,奸情被张孙氏发现后张柱杀害了张孙氏;而刑部魏郎中收受张柱贿赂,才栽赃张孙氏之子张福。
第二次重审案件
事到如今,也只能等待三法司的重新审理了。主持会审的是右都御史熊浃,他浏览了一下案卷,发现此案的症结不在具体过程和证据,而在于东厂和朝臣们的矛盾的调和。他暗暗叫苦,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会审开始,所有人证、物证都被重新梳理了一遍,案情可以说是一目了然。熊浃询问参加会审的刑部和大理寺官员,案子应该怎么了结?
刑部左侍郎许赞像木头一样坐在那里,不发一言,熊浃的询问他也像没听见一样;大理寺少卿曾直认为应该维护东厂的判决。其余官员均表示,听凭在场职位最高的熊浃的定论。
烫手的山芋又回到了熊浃手上。皇帝的态度很明确,真相更明确,应该怎么判呢?熊浃一番思量,还是决定尊重事实。
他回复嘉靖,说明了案子的实际情况,认为是张福弑母,肯定了魏应召的判决。当然,在奏折最后,熊浃也留了一些转圜的余地,建议将此案的人犯、证人、检尸官等所有人再行会审。
嘉靖看到熊浃的回复陷入了沉思。他极其信赖此人,所以通读了一遍案情的介绍后,认同了熊浃的观点,肯定了刑部的审理。但否决自己的错误,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是不太可能的事。更何况,抛开事实真相,他内心倾向于东厂。如果因此案否决了东厂,朝臣们的话语权更重,东厂对朝臣的制约力度会减弱,而自己对东厂的依赖也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嘉靖把案卷反复研读,居然让他发现了一个很容易忽视的细节,而这个细节,让嘉靖下定决心,不顾事实,制造了一个大大的冤案。
《明史》中提到这个案件时,记录了张柱的身份:张柱乃武宗后家夏氏仆。意思是张柱是正德皇帝的皇后夏家的仆人。
前任皇帝老丈人家的仆人这一身份,为何让嘉靖起了杀心呢?就不得不提到嘉靖的身世。
嘉靖是藩王之子,正德皇帝死时无嗣,所以才从远支宗室中选择了嘉靖继位。
继位后,朝臣们要求他尊称正德皇帝为父亲,而自己父亲为皇叔。嘉靖不干,他坚持追封自己的生父为皇帝,还让自己活着的母亲当皇太后。这一事件引起了轩然大波。
特别是嘉靖的母亲来京后,皇室贵胄和外戚豪门只将她当作藩王妃子来对待,这让嘉靖很是窝火,特别是对正德皇帝的外戚夏家,极度厌恶。再加上外戚们依仗着自己的身份,作威作福,为非作歹,早在嘉靖心中埋下了报复的种子。
早年间,嘉靖没有实力与外戚翻脸,而现在有一个案子摆在眼前,嘉靖岂能放过?所以他决定不顾事实,杀鸡儆猴,一定要置张柱于死地!
所以,嘉靖第三次发出了重新审理此案的命令,而负责此次审理的是刑部侍郎许赞。并且特意强调:用刑追问。如此一来,嘉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维持东厂的判决!
第三次重审案件
到目前为止,本案的走向非常明朗了。但批示刚下,嘉靖就收到了给事中陆粲和刘希简的上书。二人言辞激烈地将嘉靖批评了一通。这次上书犹如飞蛾扑火,二人不仅各挨了20杖,还彻底激怒了嘉靖皇帝。
而这起案件,也在北京城不胫而走:一位出了名的懒皇帝,竟为了一起普通的杀人案,连降三道圣旨,撤换多名官员,不厌其烦地要求重审。案情本身已经不重要了,人们关注更多的是该案会以怎样的方式收场!
身为三朝元老的许赞,组成了二十多人专案组,煞有介事地做了十多天的调查研究,拖到入秋时分,宣布重审胡同女尸案,并邀请当事人、官员家眷、士人百姓前来旁听。
开庭后并没有就案件进行讨论,而是许赞当庭直接宣布张柱杀害张孙氏,判处斩立决;张福无罪释放;张秀萍与凶犯张柱通奸,又诬陷其兄,杖责一百。
不到半个时辰,案子审理结束,全场一片哗然。
张柱被斩首了;张秀萍受尽侮辱,悬梁自尽了;张母跳河自尽;魏应召发往云南充军;熊浃革职;许赞判决有功,提拔为吏部尚书,后当了大学士。
通贯此案看大明王朝
明亡于嘉靖,从此案来看,确实也有几分道理。
远亲宗室一跃成为大明王朝的接班人,为了快速掌权,嘉靖找到了与臣属斗争的门道:拉拢一派,打击一派,派系间相互制约。
这一政治倾向可以说是彻底影响了明朝的历史发展进程,使官场内党争不对,分化极其严重。再加上东厂势力的膨胀,形成了以皇帝为首的东厂势力与朝臣对权力和国家重器控制的争斗战。
政局的颠簸,权斗的激烈,其后果可想而知的惨死。
同样,通过这个案件,我们也能看出,不论是对皇帝而言,而是对部分朝臣而言,案件的真相不重要,百姓的性命也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自己的权威、皇权的荣誉是不容侵犯的,权力才是超越法制、主宰他人的唯一存在。而国家重器这一刻彻底沦为了权斗的武器、发泄私愁的工具。
明朝的气数,走到了悬崖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