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师傅故事新编（11）

第十一篇 错过不再有

　　我在1976年进入公交行业后，先后做过售票员、调度员、食堂管理员等工作，1988年起在公交五汽公司，担任挂靠在总务科的分房小组组长。一年后，分房小组脱离总务科，成为公司的一个科室－分房办公室，仍由我负责。我担任分房办公室主任，直到2003年分房工作退出历史舞台为止。在前后15年的企业福利分房管理中，经历了实物分房、货币分房等阶段，我为解决企业职工住房问题，做了一些工作，在情况调查、争取房源、制定方案、合理分配、做好服务等方面尽心竭力，连续4年被评为上海市住房解困实事工程立功个人，在自己的人生经历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页。

一、安居才能乐业

　　安居乐业，安居才能乐业，安居才能家庭和睦，这是我负责公司分房工作十多年的深刻体会。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上海人的住房困难全国排名第一，三代挤一室，比比皆是。1988年时上海市的住房困难标准是人均2平方米。如果一间亭子间10平方米，住4人，吃喝拉撒，全在一起，还不算困难呢！曾有外地同行出差来我公司，少见多怪地说：“你们上海的小弄堂里，一个个门洞黑乎乎的，里面住了好多人家，怪吓人的。”我们公司里许多住房困难的职工，辛苦工作一天，下班回到蜗居，无法好好休息，屋里连一张给孩子看书做功课的桌子也放不下，能安心，能乐业吗？有多少家庭为了住房问题，父子翻脸、兄弟决裂、夫妻闹矛盾，这怪谁呢？

　　当时虽有福利分房政策，但企业困难，房源很少，住房解困只能量力而行、逐步进行，我的工作有很大一块是听取住房困难职工的倾诉，做好解释和宽慰。记得有一天，某车队一位女售票员，拿着一本杂志，来到公司分房办公室。她结婚后，与公婆合住一间房，房中用布帘隔开。夜里过夫妻生活时，公婆就睡在布帘后，小夫妻俩只能屏气静声，神经高度紧张，男女相悦变成了担惊受怕。结果第二年生了一个憨大儿子。这天她看到一本杂志上写着，过性生活神经高度紧张，会影响生育质量，甚至导致后代弱智或畸形，悲愤不已，便专程过来倾诉（她丈夫的工作单位已为她家解困，她这次过来只是倾诉）。我心里也很难过，只能安慰她，心里更感到住房解困工作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二、实物分房

　　计划经济年代有福利分房制度，是企事业单位的一种福利待遇。1998年以前是实物分房，即由企事业单位的主管部门或房管部门，建造住房或安排房源，分配到各单位，各单位按级别、工龄、年龄、有无住房、居住人数辈数等一系列条件分给符合条件的员工居住。

　　五汽公司当时的实物分房，主要分给两种对象，一种是住房困难的职工，一种是住房面积不到公交总公司规定的级别标准的中层干部（公司领导的分房由公交总公司进行）。职工住房困难的标准遵照上海市的标准，1988年以前是人均2平方米，1988-1992年是人均2.5平方米，独生子女算2人；1993年起调整为人均4平方米，独生子女算1人。住房面积不到上海市标准的，必须解决，还有面积超一点但有其他特殊困难的，也要酌情解决。

　　实物分房的房源主要是公交总公司住宅办公室分配下来，每年少则二三十套，多则四五十套，加上我们公司自行筹措的一些房源。经过努力，在1998年实物分房制度终止时，五汽公司职工住房解困和中层干部住房达标，全部完成，在上海市居于中等水平，这是在1996年公交三制改革后，企业处于困难时期取得的成绩，很不容易。1995-1998年我连续4年被评为上海市住房解困实事工程立功个人，荣誉虽然是给我个人的，但是归功于五汽公司这个整体。

三、争取房源

　　实物分房以公交总公司住宅办下达的房源为主，但还不够，我们还得想办法筹措。例如，1998年为了按时全部完成本公司的职工住房解困，包括4平方米以下的居住特困户和其他住房有困难的对象，下达的解困房源不够用了。公司沈建新总经理决定由公司出资购房解决，我便想方设法寻找房源。经过努力，在彭浦新村的景凤路找到一批房源，单价是每平方米1580元，公司购买了十几套住房，较好地完成住房解困任务的收官，不久国家出台城镇住房改革政策，停止了住房实物分配，五汽公司没有因此留下遗憾。

　　又如，宝山区祁连镇为了开发商品房，要求我公司将58路公交线延伸二站路，使终点站从大场镇改到祁连新村，作为交换，拨给我公司100亩土地。随即有人愿意出1500万元接手这100亩地，公司分管领导坚持要价2000万元，交易不成，而且也找不到其他买家（放在今天2000万元连一亩地也买不到了）。结果，100亩地被公交总公司收去，交给下属的房产公司开发商品房。作为补偿，给了我公司3套住宅，可是当时1500万元可买进100套二室一厅的商品房，3:100，我们这个亏真是吃大发了（事后了解到自来水公司、煤气公司也都分别拿到祁连镇给的100亩地，煤气公司转手就卖了1500万元）。不过好歹多了3套房源，分给符合条件的人，套出他们的原有房子，又可解决几个困难户，所以对我这个分房办主任来说，不失为好事一桩。

　　争取房源，有“吃亏”，也有“占便宜”。1995年，闸北区开发永和小区时，为解决那里无公交的问题，要求将210路公交线的终点站，从共和新路汶水路，移到原平路，线路延长3站路。经洽商，为弥补线路延长增加的运营成本，闸北区开发办无偿提供新的终点站调度用房和210路车队办公用房，面积有数百平方米，还无偿调拨十几套住宅给我公司。这些住宅房的交割是在1996年以后，那时上海公交已从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努力开拓新市场，积极开设新路线、延长老路线，新新公交公司的909路主动将线路延长到永和小区，没要地方上一分钱。所以我去闸北区开发办接收那十几套住房时，他们酸溜溜地说，909路延长线路完全无偿，连调度用房都是出钱租的，你们……我嘿嘿应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想到能抓住计划经济的“尾巴”，为五汽公司职工多解决一些住房困难，差点笑出声来。

　　为住房解困，当年是上下齐用心，各级共努力。1997年，市解困办专门下拨一批特价房源，每平方米600元，都是60－65平米的小户型二室一厅，每平方米600元，一套总价3.6－3.9万元，地址在金丰路（彭浦新村的也有，房价要高一点，具体多少忘了）。此类房子由困难户自费购买，全产权，原住房不用上缴，很合算的。我公司也拿到，解决了好几户住房特困。

四、货币分房

　　1998年7月3日，国务院发出《关于进一步深化城镇住房制度改革，加快住房建设的通知》，决定自当年起停止住房实物分配，建立住房分配货币化、住房供给商品化、社会化的住房新体制。上海公交系统的实物分房全部终止。

　　五汽公司的住房解困工作虽然已经全部完成，但是公司领导考虑到，上海市的住房解困对象只限于1993年12月31日之前登记的困难户，这些人是解困了，然而1994-1998年五年来，又有一些新的住房困难户，要他们靠工资收入是买不起房的，既然新政策鼓励“住房分配货币化”，那么企业还是应该为职工利益着想，在财力允许的前提下，实行货币分房。

　　这里要说一说当时五汽公司的总经理沈建新，他是1968年复员的复员军人，工作有能力，有水平，口才又好，作报告的鼓动性极强，还当过一届上海市人大代表。他在1988年10月份出任总经理时，五汽公司可谓“烂摊子”，车况在整个公交总公司13个营运单位里是垫底的。在他的带领下，经过几年的努力，到1996年公交实行改革时，五汽公司已进入上海公交的先进行列。公交改革、各单位自负盈亏后，五汽公司在13个营运单位中是经济效益比较好的，俗话说“吃剩有余”，这也为货币分房奠定了物质基础。于是，公司董事会决定，每年拿出100万元，用于货币分房。这在上海公交行业是唯一的一家，其他12家公交营运单位都没有实施货币分房。作为分房办主任，我为五汽自豪，为五汽骄傲。

　　至今我还保留着《五汽冠忠公交公司职工货币分房的实施方案》，作为纪念。方案在克拉玛依大酒店召开的公司职代会上通过时，市公用事业管理局副局长王秀宝也与会。方案规定，住房困难职工买房可以补贴4万元，中层副职买房可以补贴5万元，中层正职买房可以补贴6万，从2001年开始实施。

　　公司第一批有20多位住房困难职工，凭购房发票去财务科领取了4万元的购房补贴。当时，在浦东新区10多万元，就可以买到品位不错的一套二室一厅住房，还可申请一个蓝印户口，还可以免个人所得税，这在今天听来就是天方夜谭。而且，4万元足够付首付，余款可以公积金还贷，购房者日常生活水平可以不受影响，真是天大的好事一件。

五、错过不再有

　　也许是因为13家公交营运单位中，只有五汽公司在搞货币分房，为避免其他单位有压力，公司领导决定，2002年集中搞一次规模较大的货币分房，就收手了。经职工代表大会审议通过，扩大范围，摊薄补贴，金额减半，职工购房补贴2万元，中层副职购房补贴2.5万元，中层正职购房补贴3万元。这是最后一次，错过不再有。

　　千万不要小看这2、3万元的购房补贴，它可是实实在在地激发了职工的购房积极性。请想，在当年的房价谷底时买一套房，放到今天意味着什么，无需我多说。在1998年开始酝酿、准备，2001-2002年实施的货币分房中，五汽公司有近300户职工购房拿到了补贴，共计800多万元。

　　在此我要代表所有享受到货币分房的职工，感谢以沈建新总经理为首的公司领导班子，您们想住房困难职工所想，办了实事，这是积多大的德啊！如果当初公司没有实施货币分房，许多职工就不会去购房，“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2、3万元对于社会来说只是一粒灰，飞到个人手上就是一座山，这是一座金山银山啊！

　　写到这里，不禁想起68路车队的一位职工，居住的是私房，居住面积只有12平方米多一点，符合货币分房条件，在第一批时就可以享受4万元的购房补贴。可是他张罗一阵后，却打电话通知我，这次不准备买房了，留待下一次。不知他是觉得房价高呢，还是缺钱付不了首付（职工需要先购房，然后凭购房发票领取补贴）。等到2003年福利分房彻底退出历史舞台时，再也没有下一次了，他才后悔莫及。错过不再有，可惜啊！

（2021年3月19日写于新西兰奥克兰）

撰文/毛伯钧

编辑/王云飞

附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