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冯新林/垂钓玉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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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新林

不紧不慢的雨不温不火地下着，雨不太大，根本没有初暑的那种激情和狂野，但却很受用，蓄水池周边淮草洼早就成了海洋，站在村西高高的河堤上，放眼望去，水茫茫一片。才想出天缨的玉米，险些被瞒着脖儿。

村子的名字原来叫大洼子，想来是不是同村西北一大片的淮草洼沾边。淮草洼是蓄水池方圆几里的大湖底子，在我们那里，湖的概念却是指不着村不着店的旷野寥地。这层表意，我从文字的训诂中寻到了源头。湖，从水从胡生，由古人身体上长满毛发，引申为长满荒草易积水的坡地。淮草洼先前自然生长着淮草，收割后苫布房顶，比麦杆耐沤。村稀人少那阵儿，淮草洼荒着也就荒着。后来，这里拾掇拾掇，开始种些庄稼，种什么，都会征求二先生的意见。二先生是家族中的旁门爷爷，识文抓字，上了几天私学，他会看本年度几龙治水，依此断测涝旱，龙少淹，龙多旱，不多不少好种田，每逢推测涝年，淮草洼一色大庄稼玉米。

学校放暑假了，那年我上五年级。自然没有升学的压力，看不到下一步路该怎么走，反倒是个好事，当然也就没了烦恼。盛夏季节，是幸福快乐的季节，摘枣偷瓜，钓鱼搬虾，在没有污染的精神和自然的田园，物质的缺陷，丝毫不影响充满诗意的少年的欢乐。那天下午后半晌午，天开了纹，雨住了，牵着羊，带着黑蛋来到河堤上。黑蛋是我养的一条狗，一身黑毛像绸缎一样。黑蛋没满月就来到我家，是我省半碗留一口的把它养大。黑蛋通人情习水性，常常帮我下水赶回不愿着窝的鸭子。河堤上长满柳树，蝉声从枝间透出，大人们光着背在树荫下下一种叫做大方的棋儿。望着淮草涯白花花水中的玉米地，我突然想起，地里的兔子都哪去了。有了这想法，我和胖孩咬咬耳朵，去淮草洼逮兔子。胖孩比我大两岁，却比我小一辈，他很听我的话，对黑蛋更好，前年，他妹妹掉入水中，眼看水面上只露着小辫儿红绳，黑蛋纵身跳下，咬着衣服拽上来。

在淮草洼水中的玉米地逮住兔子是后来的事情。淮草洼荒草灌木丛生，是兔子的天堂，那里的兔子，刚长水时，还知道躲躲，后来习以为常了，不再跑了，就寻个坟头或者杂木枝杈上扛到水退去。我带着黑蛋过去，那兔子见有动静，跳入水中，没扑腾几下，被黑蛋一口咬住。但我们这次试图逮兔子的时候，却发现的是鱼情。

我和胖孩赶到淮草洼玉米地，不知道哪片云彩又沥沥啦啦落起雨来，玉米在水中露着三四片叶儿，越往里闷的越深，有的连个叶尖也没透出，水中的玉米似乎掂着脚尖巴望着，像一个个可怜兮兮的孩子。

快到水边时，我忽然发现，不远处水里的玉米秆随着叶儿被拽得摇晃起来，把个欲落在玉米缨上歇歇的蜻蜓吓飞上空中。我心里暗喜，蓄水池的大草鱼跑出来了。蓄水池约有两三亩大，听说从土改时开挖好就没有干涸过，里面自然有大家伙，我见过喂鱼，扔下一车玉米叶，像喂牲口，立马没了影儿，经常看见水底鱼屎像小猪屎样粗细。

玉米杆晃荡着，有几棵被拉倒水中，看看周围，除了雨点的沙沙作响，静静的连一丝风也没有。我和胖孩几乎是一口气跑进村子，准备好鱼钩。钩是三月十五老古庙会买的八里湾的最大号的鲫鱼钩，线是用八股子洋线合成的冬天绑草鞋的线，鱼漂用指头粗的高梁挺子，钓竿用的是从饲养室偷出来的赶大车的鞭竿，顾不上等黑晌饭，掂个黑面饼子，悄悄出了村。

虽然看不到太阳，但估摸着离擦黑还有个时辰。水中的玉米不再晃动，挨着蓄水池出水大决口的地方，玉米叶片稀稀落落，几乎被鱼吃光。我挑片最嫩的玉米叶挂在钩上，悄悄地从水中把它送到最有可能上鱼的玉米杆间。等待，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蓄水池的蛙声阵阵，愈发静寂。水上似乎起道道波浪，鱼来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手紧握鱼竿，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放钩的玉米杆儿，盯着钩线。玉米杆在晃动，鱼们似乎已经把水中的玉米地当成了自己后厨。钩线猛然一紧，我几乎是下意识随手一抬，竿梢立刻弯下，中鱼了。我把竿放在肩上，使劲拉起来。现在想来，那鱼是吃了水浅的亏，有劲使不上，不然绝不会让拉出来那么顺当。

直到把鱼拉到离水面两三间房子远，我才放下心来。这当然是一条草鱼，我们那里叫作混子，它在泥地上蹦哒起来，一会便也安生下来，我打量着鱼的大小，泥土上的鳞片有酒盅口大，胖孩伸直胳膊，用托比着，连着头尾，一托足足有余。后来回忆起来，只可惜回到家后，没有称重。

我和胖孩找棵野麻，剥开麻皮，串起鱼嘴，抬着鱼回村，我们把竹竿放在肩膀上，鱼的小半个身子就搭拉在地上，我们只好把竹竿举过头顶。雨天，黑得早，前面是黑黝黝的沉静的村子，身后是白花花的淮草洼和水中的玉米地。

许多年过去了，我我早已离开家乡，曾经垂钓江河湖泊，曾经结识许多钓友，在大家炫耀玉米地钓获战绩的时候，大家都不由一愣，半信半疑过后说，你把它写下来，就叫垂钓玉米地，供一起分享，我说好。便在平板电脑上动手写起来，窗外，不紧不慢的雨不温不火的下着，我重新回到了我的少年，心的故乡。

作者简介

冯新林，男，1962年10月出生，河南沈丘县，1982年大学中文系毕业。当过教师，宣传干事，政工秘书。1996年任郑煤集团报社副总编辑，2005年任郑煤集团新闻中心主任。善长各种文体的写作，新闻宣传的策划。系郑煤集团文联副主席，作协主席，郑州市作协会员，中煤作家协会理事，中煤记协副秘书长。有诗，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等作品发表并获奖，获全国企业报新闻奖，获郑煤集团首届拔尖人才等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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