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猛/又是清明思亲时（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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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清明思亲时

李成猛

乌啼鹊噪昏乔木，清明寒食谁家哭。

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垒垒春草绿。

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

冥冥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

周末休息，闲来翻书打发时光。看到白居易的这首《寒食野望吟》，才想到清明节又要到了。瞬时想到了我故去的祖母，泪水不听话地充盈了眼眶……

清明的泪，泪的清明。

五年前的秋天，祖母不声不响地离我们而去，连一句临终遗言都没有，留给我们的是无尽的忧伤和永远的怀念。

祖母生前娴淑、温婉，与人为善，热心助人，品德芳馨，有口皆碑。她似乎集中了那个时代所有女性的美德，多高的称誉用在她身上好像都不为过。

祖母从小生活在封建社会，那个时代农村妇女普遍裹脚，形成“三寸金莲”，走起路来如风摆柳，虽姿势好看，但不稳当，别说上山砍柴、下地干活了。祖母却拥有一双美丽的大脚，是那时少有的例外。原因很简单：祖母年轻时不想受那份罪，祖母的母亲硬逼着她缠足，缠了几天，祖母哭着泪着坚决不干了，又加上她家里也确实缺少男劳动力干活，于是只好做罢。惹得祖母的母亲经常唉声叹气，不停地唠叨：看长大了怎么嫁得出去哟！

幸运的是祖母嫁给了替人帮工的我的祖父，才有了我们这个繁荣的大家庭。祖父家是出了名的老穷，两间矮小破旧的茅草屋，既是客厅、卧室，又是厨房，墙壁、大梁被熏得乌黑发亮，随便一蹦都能够得着屋顶，可祖母一点儿也不嫌弃，照样和祖父恩恩爱爱、齐心协力的过日子。

祖母能吃苦耐劳，操持家务，井井有条。祖母一生总共生了八个儿女，除五九年饿死一个，其他的都还健康。祖父几乎被捆绑在生产队，放牛、犁地。一大家子这么多张嘴等着要吃饭，祖母家里地里，风里雨里，打狗撵鸡，洗洗刷刷，几乎所有的生活重担都压在她身上。没有米面，就吃粗粮，没有粗粮，就吃野菜，一天天对付着过。最怕就是冬仨月、春仨月：冬仨月夜长，一天两顿稀饭，夜里饿的睡不着；春仨月青黄不接，野菜吃多了，反胃、吐酸水。祖母忍饥挨饿，硬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七个孩子拉扯大，其中的艰辛操劳，没有经过的人是永远无法理解的。

祖母气量大，能忍耐。祖父性子急，好冲她发火，祖母知道祖父在气头上，也不和他争论，该干啥就干啥，等祖父心平气和了，再数落他的不是，祖父自知理亏，低着头咕噜咕噜地吸着旱烟，一气不透。一忍忍出风平浪静、海阔天空，家庭永远没有硝烟。

我外祖父解放前是地主，我母亲自然是“千金小姐”，娇生惯养，衣食无忧，能下嫁到我们家，是因为解放后她们家成分划得太高，属批斗对象。而我家一无所有，人老八辈都是地道的无产阶级贫下中农，可以庇护她。母亲脾气暴躁，说话不分轻重，一句话不称心便大喊大叫，逢人叫穷，动不动就和祖母吵架，祖母也不和她一般见识，只是默默地忙着干活。我记事的时候就曾经看见祖母因委屈而偷偷哭泣过两回，为了维护一个大家庭的形象，祖母不得不含泪吞声、忍辱负重啊！

祖母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热心助人。我大爷大奶去世早，撇下一个女儿，孤苦伶仃，只好偎傍了我祖母、祖父。二爷远走他乡。不幸的是三爷也死了，狠心的三奶扔下三个儿子，嫁给了本队的一个丧妻的鳏夫，三个男孩无依无靠、可怜巴巴，危难时刻，又是祖母伸出热情的双手，张开温暖的怀抱，接纳了这三个苦命的孩子，且视为己出。外人告诉我，祖母宁肯让自己的孩子饥肠辘辘，也不愿让这三个孩子冻着饿着，本来自己家庭孩子够多了，还含辛茹苦地把这几个孩子拉扯大，空耗了几多青春岁月，历尽了人间百般艰难，尝遍了世间千般苦楚。如此义举，绝非常人所能及。

虽然孩子多，祖母也没放松对他们的教育。她经常告诉男孩子要会干庄稼活：犁田耙地，扬场堆垛，当家主事，凭本事吃饭；她教育女儿们要会做家务活：穿针引线，描花绣朵，洗衣做饭，纳鞋套被，将来长大不用看别人脸色，不吃闲饭。

也许因为我是祖母长孙的缘故吧，她格外疼我，有一口饭也要喂给我吃。冷天给我加棉絮，热天替我扇凉风。虽然她不识字，却喜欢念书的孩子，希望我长大能认字，喝书（读书成绩好），有出息。祖母的话我已牢牢记住，烙在心坎里。

得知祖母病危的消息是在祖母断水停饭的第四天下午。叔叔、姑姑们担心影响我的工作，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就是不告诉我，他们哪里知道这是祖母在硬撑着等人啊!远在北京和其他地方打工的亲戚们都等回来了，而我这个非常近的人却迟迟不到，不知祖母有限的意识里该怎么想。我风风火火地赶回去，到了门口，一眼看见祖母正躺在父亲堂屋地面草铺子上，眼闭着，嘴一张一翕，脸色煞白，全身已不能动弹。几只讨嫌的苍蝇在祖母身边飞来飞去，看到祖母这么可怜，我不禁悲从中来，登时“扑通”跪倒在地，放声痛哭，泪如雨下。其他人见状，连忙摆摆手，暗示我不要惊扰祖母，我只好强忍悲痛。这时，大姑轻轻地拉着祖母的手，附耳低语：“娘，你大孙子回来看你了”，祖母手指微微动了两下，示意她已知道了，接着只听得祖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了却了一桩心事一样。当天夜里，祖母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出殡那天，白幡飘飘，哭声阵阵。我举着花圈，走在抬棺队伍的前面，双手打颤，脚步沉重，神情恍惚，心在流血，一遍遍默念：祖母走了，永远地走了。

时间真快，不知不觉已是五个春秋。每年清明节放假，我必到祖母坟前烧纸放炮，磕头絮语，寄托哀思。看到坟堆变大，荒草萋萋，青烟冉冉，纸灰起落，

年年清明又是清明。祖母，您可知您的孙儿多么想您！如果您在天有灵，就收下孙子的一片心意吧。祖母，您在那边当心系一念，魂牵一缕，保佑儿孙。您不孤独，您不寂寞，因为有爱陪伴。而爱可以穿透阴阳，跨越生死！

祖母，请您千万不要走远，清明节，我一定备好鞭炮纸钱去看您！

李成猛，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作品散见于《河南日报》《散文选刊》《河南文学》《河南散文》《山东散文》《中原散文诗》《西部散文选刊》《齐鲁文学》《大西北诗人》等报刊。已出版散文集《浮生》《春的请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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