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小樽很远,就在心里下场雪


这是属于我们的时间,就我和你。


听说纽约下起了第一场雪,而地铁车窗外的北京,依然普照光明。

虽然在北京的郊外,青山早已白头,但置身于北京的城市地带,总感觉咫尺即是天涯。

前几天的北京,天气阴冷得可怕,清晨拉开窗帘,看着窗外,还错觉是否会降下今年的第一场雪,那时也不知是该惊,还是该喜。

照例会格外关注抵达终点站前那一段,因为视线当中,会忽然涌现一排姿态洒然的银杏树,黄澄澄的银杏叶铺满地面,令人心生温润美满。

我知道它们的好光景,也不过是此时此刻,不知道哪一个彼时彼刻,就「聊乘化以归尽」,而且,这一个彼时彼刻,并不在重重烟霭之外。

也许就是明天,或许正在眼前。

因为冬季,毕竟是一步一步登临。

在清晨冷彻的凉风里,在夜深灯光下呼出的迷蒙白气中,在春华秋实终于光秃秃赤裸裸的枝杈间。

冬天的树,长着一只只因渴望而嶙峋而赤裸的手臂,满含希望地等待着不知什么的降临,那种画面有一种苍凉肃穆的华丽,那是我爱的。

从前的从前,圣诞节前后,总会突如其来地感冒一场,年年如此,咳嗽,打喷嚏,扁桃体发炎,眼眶总有泪水,嗓音变得奇怪,像是被另一个人附身。

那时节不是不抑郁心酸的,就分外地想孤家寡人,缩在房间里,读一本厚厚的小说,列夫托尔斯泰或者曹雪芹,喝一杯淡淡微苦的红茶,每一次啜饮都能润泽好一段光景,写一封长长柔软的信,给一个去了远方的人——时间或者空间上的远方;

却也愈发渴望身边有那么一个人,一句话也没有,只是静静地陪伴,像是雾蒙蒙的贝加尔湖,白皑皑的富士山,或者红艳艳的紫禁城,沧海桑田,岁月斑斓,沉着笃定,不眠不休,无论是蓦然回神,或是疲倦后打个盹醒来,仍在,是这样一种笃定与贴合。

今年的感冒,来得愈发早。

或许是前几晚,穿得单薄,和室友一起组装家里的史宾格的狗笼到很晚;

或许是更近一些,将房间的布局做了大调整,大功告成洗完澡,又是另一天的开端——不过看着房间,的确温馨明净了些,那种劳累与甜蜜交错的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又或许只是近来读岩井俊二小说《情书》的缘故,这感冒怕不是藤井树隔着一片海天茫茫自北海道小樽传染我,若真是这样,那也是心甘情愿的。

不记得是从前的哪个时候,也是寂寞深沉的冬夜,忽然在手机里看到一位因文字结缘的朋友镜头里的小樽——

不知是清晨抑或傍晚的天空,泛着「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般境界空灵遗世的蓝;

地面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红彤彤的电车车厢是寂寞天地间唯一的一抹暖色,仿佛尘世间的这个角落还处于新生的梦寐,又或者是千年万载的沧桑,也仿佛人世间的兜兜转转,来来往往,就此都生出了指望。

在这样的天地间老去,是一件自尊自爱,极其优雅决绝的美好吧

在这样的天地间,痴痴地坐着,想念一个人,是一种能够得到神灵感应的事情吧。

也许一个回神,那人就翩翩走过来,身披大一号风衣,显得愈发清瘦而诗意,眼神里透露关切温柔,头发上散落细雪,惹你情不自禁去抚弄,哪怕不去碰它明明也是美不胜收;

又或者,自己「不辞镜里朱颜瘦」地,成了曾经心如琥珀,香似幽兰的顽石。

在这样的天地间,喊出那个人的名字,问一句“你还好吗”,也许就会获得心灵的解脱吧。

哪怕因为声嘶力竭,生硬地倒在雪地里,感受冰雪彻骨凛冽的亲密,像哪一个人不在的空间,像哪一段徒然被搁浅的光阴,如此地贴心贴肺,如此地遥不可及。

沉默是终于懂得,除了此心的解脱,世间并无彼岸;

浪漫是真理挫骨扬灰,依然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巍峨。

沉默是感情蹉跎,少的是缱绻,多的是辜负;

浪漫是心旌摇荡,任寒风呼啸,也念念不止。

昨夜的梦里,Q 经过我的门前,透过玻璃窗,看到Q 意味深长的脸,眉眼分明,还是从前的装作无所谓,却再无青春年月里的惊艳。

有过眼神交错,Q在门前徘徊彳亍,我在房间里默默凝望,心里一片烟雨苍茫。

那人十足清淡陌生,激不起一丝回荡涟漪,却也不离开,或许心里有万语千言,但是昨日之日不可留。

又有谁能抵得过时间的摧枯拉朽呢?

我们亦不过是尘世间的凡夫俗子罢了。

某一天,一个人从我手里夺过抽了一半的烟,使小性子般地嘱我停住,那一刻,我只是无可奈何地笑了——

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无可奈何,也是似曾相识燕归来的似曾相识。

现实与回忆重叠,黄叶漫卷的长街忽然变形,化作青涩时光深处,那一条再也没有起始亦无终点的小路。

我曾是那条路上,多愁善感,顾影自怜的人。

今天,今天如果气温骤降,就去公司附近的超市,给自己买一条围巾,在网上订厚厚的绒线袜子。

徐静蕾曾经在一条微博里说,我一直有病,你一直有药

能够遇到治愈自己的药,而且是「一直」,俨然是殊遇。

寻常人一生一世都未必能得到那样一个,志同道合的老好人。

还有许多人,会蹉跎更久,会蜿蜒更远,比如我。

而在这之前,就像朋友说的,你要做自己的药,如此在秋霜冬雪,斗转星移里,才能不惊不扰,不卑不亢

今天,今天我会给自己买各种各样明黄色的花,向日葵,黄玫瑰,或者小雏菊。

捧着它们,在人潮中穿行,像是被一种莫名饱满的幸福感垂青;

将它们插在房间的花瓶里,静静地看着它们华丽,静静地看着它们枯萎,及时清理掉追不回的红颜易老,留一份崭新的赏心悦目的花枝招展。

今天,我依然盼望一场「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雪,依然盼望在片片晶莹落花间,在细细碎碎飘雪声里,有人敲响我的门扉。

如果那足音笃定,如果那言辞恳切,如果那花香正好,我会笑着回应。

今天,小樽依然是一个我向往憧憬的地方。

向往小樽,一如向往札幌——“假使春天不快乐,圣诞亦能快乐,新年无快乐,就留在冰岛想象到札幌”,一如向往蒙马特——“当我在蒙马特,看遍满街的马戏”,一如向往东京二丁目——“满街脚步,突然静了,满天柏树,突然没有动摇”

当我说小樽、札幌、蒙马特或者二丁目的时候,你永不会知道我在说什么。

因为雪落纷纷,每个人有各自的隐晦与皎洁。

因为你来或不来,我都已然披雪满身。

而你根本无需共我分担这背后的凛冽与肃杀。

今天,那封手写的长信,我依然没有动笔——
就像从来不曾一气呵成看完《秒速五厘米》,从来不曾扔弃那一条挂在房间里的蓝色毛巾,从来不曾行云流水有始有终、无怨无悔爱着某个人。
就像,我们曾经共坐一趟电车,肩并肩,眉眼对眉眼,情绪的细微末节如藤蔓缠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然而告别的时候,也只是淡淡遗留笑意。
轻轻道一声,再会。
仿佛真的会再会,仿佛这一场雪,真的晶莹绝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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