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温暖/香核儿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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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 暖
你都不知道，全生产队仅有的那棵香核儿老杏树，我有多讨厌它！
粗，一个大人还合抱不住。丑，疙疙瘩瘩的树身自西向东倾斜。腰鼓肚儿粗的两大枝儿自西向东遮天蔽日地盖在了拉呼婶儿的院子上空，可省得落外边儿一个子了。臭，树的老根竟然扎在拉呼婶厕所里的粪缸旁，谁想上树还非得从她家厕所里往上爬。
我家就住在拉呼婶儿家的西边，仅隔了一个小土墙头。柱子哥家就在拉呼婶家的正南方，拉呼婶的堂屋门口对着柱子哥家的土坯后墙。
麦黄，杏也黄。杏子黄的时候，我们投向杏子的目光一天比一天地热切起来。恨不得投过去的目光都带着钩子把圆鼓鼓黄澄澄的杏儿全钩到嘴里来。
谢天谢地谢那辆生产队的拉麦车吧！拉呼婶家东边大路上的麦车上不失时机地掉下来了几大把麦子。
拉呼婶瘸着腿儿，一扭一扭捡麦穗去了。我和柱子哥蹭蹭蹭几下子就爬上了大杏树。爬树对于我们兰草村的小孩子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儿。放学后，爬梧桐树比赛，是我们晴天傍晚的必修课。要是谁说一声家里没馍叶了，我们几个爬上树顶的小伙伴就咔嚓咔嚓顺手掰下梧桐枝上的又圆又滑的大叶子，飘飘洒洒地撒它个一地碧绿。然后，双手抱树两腿松开，哧溜一下，滑到了树底下。
坐在杏树杈上，我一张嘴就吃到了脆黄杏，酸得皱眉酸得挤眼儿酸得倒牙，心里却是甜蜜蜜的，成天仰望的遥不可及终于变成了口中的现实。
拉呼婶从东边走过来了。我俩像两只睡熟了的树懒，四肢抱树不敢大声出气儿。吊在嗓子眼儿里的心，砰砰砰跳个不停。她的由远而近踏踏踏的脚步声，每一声都向我狂跳的心上猛踩一家伙，我恐惧得闭上了眼睛。要是被发现，要是被咒骂，要是被告状，回家那一顿苦打是免不了的。俺家大人们的娃儿多，活儿急，活儿忙，活儿累。一听说哪个孩子干偷东摸西的事儿了，不由分说的兜头就是两巴掌，直扇得你眼冒金星晕头转向的。
待我睁开眼睛，只见拉呼婶儿脱下胖裤子，蹲在了粪缸上。扑嘟嘟_扑嘟嘟，一阵难闻的臭味儿直往鼻孔里钻。“啪啪啪”的几声脆响，拉呼婶粗糙的大手拍死了自己白屁股上的两只大蚊子。
我硬生生地把笑憋了回去，可是，憋进瘦小身板儿里的笑，如一条小蛇在我的身体里游走，我的身子抖动着拧巴起来。一只杏核儿从我打颤的大口袋里逃跑了，顺着树身蹦着跳着，刚好落在了厕所的土坯墙上。
我们吃了杏子，当然舍不得扔香杏核儿。心型的香杏核儿去掉粉红外衣后，白生生香喷喷的，不带一丝的苦涩只带微甜的后味儿。万一有大风的日子，我在拉呼婶的小墙头外边捡到一枚摔烂的杏子时，我就赶紧吃掉杏肉，拿住杏核儿，把它放在大青石板上的小凹窑儿里，顺手拿起一块石头，用石头儿的平面小心翼翼敲打杏核儿鼓肚的硬壳，才能敲出囫囵的香杏核仁哪。
拉呼婶儿一惊，手搭凉棚朝上瞄了一眼。
“这几天上火了，眼睛模糊得麻喳子（喜鹊）飞眼皮上都看不清。呵呵，别看傻子家的老母猪上树可怪利索，可它就是不会褪着慢慢下树，还不是给摔了个跷死儿？”拉呼婶儿一边儿不紧不慢地嘟哝着一边拿起筐里的粗黄纸擦了擦屁股，提上裤子一瘸一拐地朝东走了。
我和柱子哥抱紧大树，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地褪着挪了下来。我俩光着脚迅速地翻过了小墙头，脚刚一穿进地上露脚趾头的软底儿布鞋里，就听到拉呼婶儿大声地吆喝了起来。
“大偷匠们长老了，小偷匠们又长大了，一茬一茬地不等杏皮发红就开始下爪子了，谁偷——”
“黑蚊子专咬骂人精的大白屁股喽——”柱子哥大声地接了一句儿。
“恁娘那个臭脚跟（骂人的话儿），你俩偷不熟的杏儿还有理了。”拉呼婶大声回了一句：“可别出去乱说哈，我不骂恁俩了，中啵？”
我俩捂着兜儿，笑着朝带小窝儿的大青石板跑去。妈妈正在青石板上捶衣服哪！
“妈，傻子大爷的老母猪也会上树啊？”
“你今儿个是咋了？恁俩的香杏核儿哪儿来的？你拉呼婶又开始挨家给邻居们送一碗红皮香核儿杏了？”
“妈，俺傻子大爷家的老母猪不会倒着下树，对啵？”
“那肯定的。”
“傻子大爷家的老母猪上杏树偷吃，活活地给摔死了，太可怜了，太可惜了！”
妈妈说，你傻子大爷傻里傻气的，生产队里让他轮着吃百家饭。他连自己都养不活，啥时候养过老母猪咧？
作者简介
青彦，笔名温暖，河南确山人，驻马店作协会员。四届金麻雀作家班学员。有作品见诸各类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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