茄子的N种做法
茄子的N种做法
童年时代，家里蔬菜奇缺，地里种植的西红柿和黄瓜，往往过早夭折——不是进入村里一帮淘气包的口中，就是被各种各样的飞鸟啄食。唯一能长大点儿的，就是茄子。
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凉拌茄丝。七月的夏天，骄阳似火，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吼叫。从地里忙碌一个中午的母亲匆匆忙忙回到家里，顾不上用湿毛巾擦擦额头，就火急火燎地来到灶火旁。哧，母亲迅速划着火柴，点燃引火的麻杆后快速放进炉灶肚子里，把事先储存的玉米棒点着。待到火势稳定，母亲飞快拽出麻杆，把有火的一头斜插进灶底的草木灰里熄灭，以便下次使用。接着，母亲放上盛水的铁锅，命我照顾炉火，她则忙着喂猪喂牛。大约十分钟后，母亲把用凉水搅匀的玉米羹倒入锅里的沸水中，用勺子搅拌、煮沸、熄火，锅灶的余温会持续加热，直至把饭煮熟。看见母亲告一段落，我就会缠着母亲：“昨天地里的一个青茄子已经有拳头大小了，咱们再去看看吧！”经受不住我的死缠硬磨，母亲只好拿着一把剪刀陪我出发。“这个！”我蹲在地里抚摸着茄子光滑的表皮，激动地浑身哆嗦。母亲用剪刀对准茄子和母体相连的根部，咔嚓一声，茄子落入我的手中，茄柄上尖尖的小刺摩挲着我细细的手指，我竟然丝毫感觉不到疼痛。“紫色树，紫色花，紫花开了结紫瓜，紫瓜柄上生小刺，紫瓜肚里装芝麻。”刚上一年级的我一边奔跑一边背诵课堂上学到的谜语，想难倒妈妈。“西瓜？”“不是！”“萝卜？”“不是！”“黄瓜？”“不是！”在母亲猜了九九八十一次之后，在我们前脚已经跨入没有院墙的大门之后，我终于得意洋洋道：“茄子，谜底就是茄子！”母亲看着欢喜雀跃的我，就用她结满老茧的双手轻轻抚摸我的额头：“好孩子，有出息，今天奖你吃茄子。”我一边看母亲把茄子切成细细的茄丝，包括茄柄上缠绕的一层带刺的青皮，拇指盖大小的也被放入黑色的瓷碗中，一边用勺子舀出颗粒大小不一的粗盐，用筷子不停地搅拌，使咸味能够迅速扩散到茄丝中。搅着搅着，我大叫一声：“这哪里是紫瓜？分明是青瓜吗！”母亲一边盛饭一边解释：“茄子品种不一样，有紫色的，有青色的，但味道都是顶呱呱，都是我们老百姓的大救星呢！”午饭，玉米羹稀饭配凉拌茄丝，母亲看我吃得狼吞虎咽，笑着笑着竟笑出了泪花，甚至笑得忘记了尝尝凉拌茄丝的香味……
最常吃的是炒茄子。随着经济条件的好转，过年时家里终于可以买上二两肥猪肉外加一些连肠油了。母亲把这些肉尽自己所能切成最小的方块，放到煤炉里的铁锅上熬至焦黄，再最大限度地加入食盐，趁热倒入一个小小的陶罐里——这就是我们一家四口全年的食用油。母亲提前把茄子切成丝状或者块状，用筷子蘸上一点点腥油放入炒锅，加入蒜瓣爆出清香，接着哗啦一声倒入茄子，随着一丝青烟冒出，我的口水就开始泛滥，空气中弥漫的香味刺激着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我眼睁睁看着母亲翻炒，着急地大喊：“熟了，熟了，让我尝尝炒茄子的味道……”
蒜泥茄子开始步入我们的生活。我十几岁时，饭桌上的野菜已经慢慢由主力军变为后备队，自留地里的茄子大面积丰收，吃饱喝足让整个村民乐的手舞足蹈。这时，清一色的炒茄子已经满足不了大家日益挑剔的味蕾，母亲不知是自己琢磨还是拜师学艺，竟然创造了“蒜泥茄子”。一个茄子用菜刀平均切成四份，放入蒸锅里蒸的稀烂，放凉后用手撕掉茄子皮，把茄子肉撕成细细的长条，淋上浓浓的、加了少许芝麻的蒜汁，两三个茄子才能盛满一小碗，那在当时不仅是浪费，更是奢侈。但是，那种滑溜溜、入口酥的味道，却永远沉淀在我的记忆深处，挥之不去。
偶尔邂逅红烧茄子。师范毕业之后，在朋友的婚宴上，尝到一种绝美的菜肴——似肉非肉、酸酸甜甜、又焦又酥。我缠着服务员询问菜的名字，又软磨硬泡咨询菜的做法，回家后就依葫芦画瓢尝试操作。第一次，面粉裹得太厚；第二次，油锅太凉；第三次，炸的太很；第四次，绵软不成形；第N次，完美。在那通讯不发达、网络未开垦的时代，知识的传播要么手把手，要么自己不断摸索。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那还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当我把花费半年心血修得的正果“红烧茄子”放到母亲面前时，惊讶、惊喜、惊呆都难以形容她的激动与欢乐。
如今，随着厨房工具的增多，随着信息交流的便捷，随着小康时代的到来，鱼香茄子、爆酱茄子、豆角烧茄子、蒜香烤茄子、油焖茄子、肉末茄子、灯笼茄子、烤箱烤茄子、煎茄子等茄子菜肴已经成为餐桌上的常客，但它们也仅仅是餐桌上小小的一份子，当年占据整个江山或者半壁江山的茄子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成为孩子故事里的一个传说。
写到这儿，忽然想起《红楼梦》中刘姥姥进大观园所吃的茄子：刘姥姥细嚼了半日，笑道：“虽有一点茄子香，只是还不像是茄子，告诉我是个什么法子弄的，我也弄着吃去。”凤姐儿笑道：“这也不难。你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了，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钉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磁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爪一拌就是。
如今，昔日皇亲国戚才能品尝到的“富贵茄子”已经进入寻常百姓家，成为普通老百姓随时随地都可以享用的美食之一，面对舌尖上召之即来的美味，我们真该感谢祖国的蓬勃发展，唯有感恩祖国的繁荣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