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杂记（七）
岭南杂记之七：2路公交
2路公交车，从古镇开往海洲。
海洲是古镇辖下的行政区，包括好几个自然村。其中心区域，距镇区约七公里左右。其偏僻处，属古镇的边界，也是中山的边界，紧挨两个邻居。其西面，隔着马滘大桥，对面是江门的荷塘镇；其北面，有个收费站，开车过去，就进入了顺德的均安镇。
那个收费站，不知哪一年拆除了。所以，同顺德的分界处，再没有标志性建筑物。今年初，游了顺德逢简水乡，返回时，从那条路上过，车子早已到古镇境内，却总觉得还在均安，实在是不习惯，因为脑子里，总记着那个收费站。
它没拆除之前，就叫海洲收费站。大概二十年前，这附近甚是荒凉，周边几乎全是农田，水塘菜地花木场之类，零星有一些建筑，基本都是铁皮屋顶。这些铁皮房，经出租后，变成厂房，零星座落，称不上工业区。因位置偏僻，设施简陋，房租相对便宜很多。
2路公交车的终点站，就在这些铁皮房附近。之所以能描述得如此详细，是因为2002年，我们当初的厂址，就在这里。一个香蕉园和一条河涌中间，那几座铁皮房，便是我们的厂房。
工厂门口，是泥巴路，遇上雨天，甚是不堪，感觉比内陆的乡村环境还要差。左面的香蕉园里，种着几棵木瓜树，我的工人们，天天惦记着木瓜的成长情况，有没有偷吃过，我不清楚；只记得他们，曾经在香蕉园里，捉住过一条很大的蛇。
右面那条河涌，属天然水道，政府没有治理，也就没有护栏之类，和风景扯不上半点关系，其实是个危险的存在。许是上游随意排放，河水混浊不堪，又常常布满了垃极，让人不想看第二眼。
到了夏季，铁皮房被晒得像蒸笼，呆不住人，诺大的风扇，也奈何不了这高温。合适的降温方式，也许有一个，但我舍不得配备------来广东多年，真正在个人住地用上空调，都是2006年的事儿了。
最热的几天，就只好上夜班，白天大家都在宿舍休息，宿舍是在附近租的民房，虽然陈旧，但略强过铁皮屋。夜里趁凉快，就通宵工作。我的工作，主要是管钱，同供应商对账，同客户对账，经常灰头土脸去收款，收不到款，不得不想方设法去躲账。
一有空闲，我便随着工人们一起，坐在小凳子上，围着同一个装着水的大盆子，用砂纸打磨那些树脂粗坯，打完粗砂打细砂，盆子里的水就会越变越混浊。
有时，喷漆那边缺人手了，我也会过去帮忙，和工人们一起，将泡在硫酸里的，装着五金件的塑胶框，抬出池子。
这样的生存状况，没少坐2路公交车。
古镇的公交线路，有通往中山市区的，有通往其他镇区的，也有镇内环线，2路公交就属于镇内环线。
镇内环线有个特点，往返是个大循绕，来去不走回头路。比如：从古镇到海洲方向，途经工业区商业区，一路都是灯饰门市和工厂；从海洲到古镇方向，则沿村庄集市农贸区，避开灯饰产业，它和千千万万的乡村一样，充满了市井味道。
我们厂里的交通工具，是三轮车和自行车。三轮车用来送货，自行车买过几辆，都先后被偷走了。打摩托车去镇上，需要5块钱，亦不大安全，除非有很急的事儿，我才选择搭摩托车。
坐公交只需一块钱，来回十几公里，基本把古镇的角角落落，都能走到。对当时生活拮据的我们而言，实在是太方便了。买生活用品，联系业务，去镇上看朋友，我们都借助这2路车。熟悉的司机和售票员；熟悉的沿途风景；还有那些熟悉的，同我一样生活拮据的面孔。
经常就这样，上车，下车，等车，赶车。在生活的艰辛里，上车有座，便能体味到一种小小的幸运。当然，大部分情况下，能舒舒服服站着，已是很不错了，好在路途不算远。
我经常带着母亲，抱着儿子，乘着2路公交，去逛镇上的老市场。在那里，能买到更便宜的生活用品，会让人止不住的欣喜。有一次，我带她们去国贸酒店，那时，位于三楼的食街，在我眼里，已经是个高档场所了。我们选来选去，母亲说，就吃饺子吧。韭菜鸡蛋馅儿的，十二元一份，端上桌子，我尝了一个，觉得不好吃；母亲把它吃完了，她说，真不如自个儿做的，咋卖那么贵。
年底厂子垮掉了，我们搬离了海洲。工作地转到了镇上，平时也不需要去海洲。后来，随着经济的好转，人也变忙了，似乎总在赶时间，特别是买了车之后，便极少关注2路公交。
应该是十年前，那天，我需要到海洲办事儿，曾特意乘坐了一次2路车，故意坐到终点站，只为想去故地看看。
那铁皮房，我们曾经的厂房，早被铲掉了，原址上新起了一座高楼。周边的路，都修得很宽阔，两侧装着高大的路灯，跟镇区的建筑设施，已非常接近。香蕉园不见了踪影，那条河涌，居然也找不到了。
大概地皮太金贵，河道的正上方，顺势修成了一条水泥路。这里真真正正成了工业区，四下皆是现代风格的楼房。
之后，母亲又来过古镇两次，一次是2008年，一次是2014年。我是图让她住一下我的新房，多呆些时日。但每次，她都惦记着老家，念着要回去。所以，我就得挤时间带她出去逛逛。去过广州，去过深圳，去过珠海。
现在有点遗憾，咋没想起，带她去海洲看看呢。因为，曾经的2002年，她在海洲呆过一年，她的记忆里，应该还是香蕉园，还是那条混浊不堪的河涌，还是那趟拥挤的2路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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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银霞 (网名：周清明，念北) 洛阳 偃师 缑氏 人，70后，现居广东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