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姥姥讲故事：小锣小鼓当当响（二）

那斗小蜀黍（高粱）种

连续几天，二娃早出晚归，锄草烧荒，刨地松土，可巧老天爷也很架势，下一场透雨。天刚放晴，还没有等湿漉漉的地怎么干爽，二娃就请麻婆婆带着三妮儿给自己帮忙，一个上午便把三分地的小蜀黍都点好了。

之后几天，二娃和三妮儿天天跑到地里看小蜀黍出苗了没有。头两三天，麻婆婆还笑这姊妹俩太性急，可是七八天之后，别人的地里都出齐了苗，二娃的地还是没点动静，这下连麻婆婆也有点着急了。麻婆婆扯着二娃和三妮儿来到地里，扒了几眼（an，二声）子小蜀黍一看，黍粒别说没发芽吊根，连身儿都没翻！麻婆婆捻开几粒小蜀黍在鼻子上闻了闻，又放嘴里面嚼了嚼，“呸！”地一口吐出，无比气愤地说：“真是丧尽天良啊！”二娃听说，扯着麻婆婆的手仰头看着麻婆婆的脸，急切地问：“麻婆婆，怎么回事啊？”三妮儿也扯着麻婆婆的胳膊催促说：“俺娘快说啊！”麻婆婆看着二娃稚嫩的小脸，不忍心将真相告诉这个可怜的娃娃，“唉！”麻婆叹了一口气说：“小蜀黍种子聋啦！”二娃祈求地看着阿婆，带着哭腔问：“还能出吗？”麻婆婆不想让二娃太过伤心，“再等等看吧！”说完拉着这姊妹俩向山下走去。

原来麻婆婆和三妮儿帮二娃点小蜀黍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香味，但是，麻婆婆做梦也不会想到，这黑心的哥嫂会把小蜀黍炒熟了给他们的亲弟弟当种子啊！

二娃不死心，发疯似地一天到晚呆在地里，一快快石头捡着就扔了出地去；一颗棵野草出芽就给连根拔下来。地到是给收拾的一根杂草也没有，可一点绿意也全无。终于有一天，二娃发现地的中央出了一颗小蜀黍苗，看到这个卷着小喇叭、鹅黄色的嫩苗，二娃激动万分，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二娃哪里知道，这是狠心的嫂子炒小蜀黍时掉在锅台上被无意扫进来的一粒啊！二娃多么希望靠她的辛勤和虔诚能够感动上苍，再让地里多出一些小蜀黍啊！可不管二娃如何努力，奇迹始终没有发生。

按照麻婆婆的意思是让二娃把地抄了，再去家里跟哥哥借点豇豆什么的点上。一来二娃知道再跟哥嫂要种子无疑和与虎谋皮一般，根本没有指望；二来二娃真真的是舍不得那颗独苗儿。就这样，二娃除了上山挖药材、采山菇，其他时间都全把心思扑在那棵小蜀黍上。也别说，在二娃的精心呵护下，小蜀黍长的特别的茂盛，半尺宽厚厚的黍叶绿得发黑；筷子粗的根凸出地面，龙须似的四面八方盘着；特别是黍干壮的出奇，刚刚拔出的节粗如牛桩；过往的猎户和村里放牛的老爹见了都咂咂称奇，说是这辈子也从没见过这么粗壮的小蜀黍。

白嘴头阿黄

听麻婆不说，山南凹那块荒丘上的半夏正是好挖的时候，而且趁着露水挖出的半夏药性好，药店收购的价也高。二娃便起个早，喝了碗稀饭，卷块煎饼，挎上装有采药铲的药包出发了。

走在山谷里，初升的朝阳刚刚照在山尖儿，山树丛中的鸟儿却撒起了欢。黄雀、画眉站上高枝儿一个接一个婉转清脆地唱着；斑鸠、雉鸡钻在树丛里低沉有力的咕咕着；还有那白头翁、翠鸟和一些不知名的山雀，在树丛间边叽叽喳喳的叫着，边上下翻腾、相互追逐着；山谷深处也不时荡漾着布谷鸟那沁人心灵的叫声和山间深情悠长的回响：“咕咕，咕咕咕……”

二娃听得心醉，不觉草鞋和裤脚都已被晨露打湿。看看到那荒丘还有一段路，二娃便下到谷底，顺着哗哗流着山泉细水的小溪，沿浅滩婉娫向上。浅滩基本上没有什么泥土，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和粗沙走在上面虽有点硌脚，但比较干爽，而且也不容易踩到蛇啊什么的。

小溪两边的草皮因了山水冲刷的缘故，在和浅滩相交的地方，一溜的凹了进去，有浅有深，外面有草根枯叶盖着，这些凹洞可是山老鼠、山蛙的安乐窝，也是刺猬、黄鼠狼、獾狗游荡觅食的好去处。二娃走着，不时的能看到这些小动物出出进进。

此时的太阳已照到了半山，可山谷里的雾气还是很大，一层层一团团云雾装扮的山谷，更显得朦胧和神秘。二娃已经走的有些热汗津津，本想找个小小的水潭坐下来歇歇，喝口水再继续走，可是水还没有捧起便隐隐约约的听到有细细的童声在呼救：“救我，救我！”二娃忙站起身来寻声奔了过去，没走十来步，就断定这声音是在溪边的一团树丛前传出来的。二娃三步并着两步跑到那团树丛跟前，结果一个人也没有，只发现树从根部与小溪浅滩连接的地方有一个比较大的凹洞，二娃拨开洞口的枯枝衰草，看见里面猎人放的一个竹夹正夹着一只黄鼠狼。二娃蹲下细看时，只见这只黄鼠狼与之前见过的不太一样，一般的黄鼠狼都是黑嘴头，而这只被夹住的黄鼠狼是白嘴头，且额头上还有一个菱形白点；毛发的颜色也不像其他黄鼠狼那样的老黄色，而是浅黄色；体型也不像那些黄鼠狼的线型，而是粗松些。由于上身被斜斜的夹着，这只黄鼠狼或许已挣扎的精疲力尽，只能半瘫似地趴着，断断续续的呻吟着，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盯着二娃，不时有泪珠儿慢慢地滴下，看的二娃心酸。

二娃放下药包，一脚蹬一手拉，把竹夹慢慢掰开，另只手小心翼翼的把黄鼠狼从竹夹下拿出来抱在怀里。看看黄鼠狼还不怎么能动，就把药铲从药袋里拿出来，再把黄鼠狼轻轻地放在药袋里。此时，二娃决定今天不去挖半夏了，抓紧回家，让麻婆婆救救这只可怜黄鼠狼！

当二娃抱着黄鼠狼回到家里，把事情的经过向麻婆婆说了以后，看看黄鼠狼口眼鼻都没有出血，麻婆婆庆幸黄鼠狼的内脏没受重伤，赶紧找来几样舒筋活血的山药砸烂捣碎包在黄鼠狼受伤的前胸后背。说来也怪，这只黄鼠狼任由麻婆婆救治，不仅没挣扎，而且叫都没叫一声，只是感激地看着这一家三口。

这几天二娃和三妮儿可有事干了。他们给这位不速之客取个名字叫“阿黄”，天天围着放在竹篮里阿黄转。二娃白天去摸几条小鱼，三妮儿早晚去抓点知了猴，他们不停手给阿黄抱着、喂着，没过半个月，阿黄已经能满屋的乱窜了。

终于有一天麻婆婆对黄鼠狼说：“阿黄啊，你现在好利索了，该回家了，不然你爹你娘会想你的呵。”阿黄似乎听懂了麻婆婆的意思，蹲坐着抱起两个前爪，像麻婆婆拜了又拜。第二天，一家人就再没有见到过阿黄，惹得三妮儿哭了好几天。而从这天以后，每天早上麻婆婆开门的时候，都会有一两只刚刚断气的野鸡、野鸭放在门拐角，麻婆婆告诉二娃和三妮儿：“这是咱们救过的阿黄来报恩的呀！”听的二娃是又开心又难过。

那棵小蜀黍在二娃的精心照料下，茁壮的成长着。两个多月已长的近三丈高，黍杆粗如毛竹，黍穗大如扫帚，在西山坡独独地耸着，犹如一个守边的将军。为了防止山鸟前来啄食，二娃在地的四角竖了高高大大的四个草人，直到黍穗熟到发红，也没见一只鸟落在黍穗上。二娃自鸣得意是四大草人的功劳，直到有一天去地里看到小蜀黍上有两只黄鼠狼在黍叶间窜上窜下的，二娃这才明白其所以然来。

中秋之夜

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本来山地的秋粮比平原就成熟的早，乡邻的小蜀黍都砍的精光了。二娃看自己这颗小蜀黍的叶子还瓮黑，想到自己的小蜀黍比别人出苗晚，就没舍得砍，意在等几天让小蜀黍再老巴老巴，好为明年留个好种子。

晚上，麻婆婆在门口的茶棚前摆了一张茶桌，桌面上前边摆了一只碗，大半碗沙土中直直的插着三根细蔴杆芯子；后边摆一盘荤菜、一盘饼。荤菜是早上阿黄送的山鸡炒熟专门留的一碗，鸡头、鸡爪、鸡翅膀都有序的摆着；饼是麦口拾的麦子没舍得吃，用拐磨专门拐的一碗粗面做的，因无钱买月饼，麻婆婆就用这碗粗面做了四个发面糖饼，权作中秋月饼，四块糖饼摞在盘子中央，看起来也确实像那么一回事儿。

二娃和三妮儿分别坐在自己搬的小板凳上，两手托着下巴，一会儿看看忙碌着麻婆婆，一会儿看看宁静的天空。看麻婆婆快要收拾妥当，二娃又搬来了一只高点的凳子，放在和三妮儿的中间，没等麻婆婆坐稳，三妮儿已趴在麻婆婆的腿上，歪着头缠着麻婆婆给他们讲嫦娥玉兔的故事。

麻婆婆东扯葫芦西扯瓢的讲着，二娃和三妮儿却听得入迷。不知觉，一轮明月从东方冉冉升起，不一会儿便爬上了柳枝梢头。黄润月光下静谧的山村更显得朦朦胧胧；山谷深处偶尔也传来两声布谷鸟婉转幽长的叫声；远远的村廓时不时也能看到大户人家放了几支烟花，只是听到声响，焰火已落尽多时了。

今天晚上的月亮特别的大、特别的亮、也特别的圆。当二娃和三妮儿对着月亮指指点点，找寻月中桂花树下正在捣药的玉兔时，却听到麻婆婆让他们拜月的催促声：“快来拜月亮喽，拜完月亮好吃月饼啊！”二娃闻听，忙走到桌案前，学着麻婆婆双膝跪下，两手合十于胸前，闭着眼睛嘴里咕囔着，然后虔诚地磕了三个头。三妮儿也照着二娃的模样磕了三个头。完毕，麻婆婆每人分了一块糖饼，盘里还留着一块，麻婆婆说那是留给阿黄的。

二娃拿着麻婆婆分的糖饼问三妮儿刚才许的什么愿，三妮儿姣嗔地说：“不告诉你！”三妮儿又反问二娃，二娃说：“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三妮儿说：“你不告诉我，挠你胳肢痒！”说完扑上来就动手，直把二娃追到了屋里也不肯罢休。

躺在床上，二娃拿着糖饼闻了又闻，到底没舍得吃。迷迷糊糊的到了半夜，感觉有人站在自己的床前，二娃睁开眼，但见床前立着一位白发苍苍、一袭白色长衫、一个白色的佛尘搭在手背上的老爷爷。见二娃醒了欲坐起来，老人把佛尘只轻轻的一挥，二娃又软软的躺了下来。老人和蔼的说：“孩子不用起来，听我说，非常感谢你救了我的孙女，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好人是应该有好报的。我们马上要搬家去南方了，走之前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的那个独小蜀黍将会给你带来幸福，你一定要保护好它，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放弃！”说完，老人又把佛尘在二娃面前轻轻一挥，转身向门外走去。当二娃赤脚打开门追到门外时，发现外边正在过黄鼠狼，哪里还有老人的踪影！只见地里路上，一群群、一队队、密密麻麻的黄鼠狼㗭㗭嗦嗦、流星似的从大路上、树林中、草丛里向南窜着。远远地看到一只黄鼠狼端坐在一个高台上，抱着两只前爪，转头看着二娃，像阿黄又不像阿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