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泪文】门后犹存训子棍，堂前再无唤子声

月华如白，风清影绰。

刚收割的稻田正起劲飘浮着独特的青草香，在夜色里香了一野一野；偶尔几许蛙鸣敲醒草垛上的蚱蜢，稻草叶间簌簌跳动的声响渲染如水的梦，落在静静的夜色中。

田坎下茂盛的金钱草的叶片里，萤火虫追逐着沉醉的夏夜，几点点闪亮装扮着山村，分外恬静和美。

或许只有王维的诗才能写尽韵味：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一笺弯月，悄悄的从竹林里挤进来， 灰墙黑瓦，轻烟飞撒；田地里金黄色的朦胧，滋润了农家人的秋梦；渲染几笔水墨诗意，醉意了山村。

一人，一道孤影，几声急切的咳嗽，娘踩着月华从夜色里走回来，一片亲切温暖扑面而来。

“娘，病怎样了，大爸开药没有？”我胆怯的问。

“还是感冒，晚上捂一下汗水病就好，不需要用药。”娘神色如旧，轻描淡写的落脚。

堂上挂着的木框广播播放的音乐疙疙瘩瘩听不清楚，娘便给连接广播的地线上浇上一碗水，广播里的音乐变得清晰了些。

那时的村里大部分人家都用上了电视，广播仍旧还是我家唯一的娱乐工具。

娘费力的咳出一口痰，人似乎轻松了些，皴皱堆叠的脸上有几分难得的笑容。

“别拖了，要不还是去拍个片吧？”

“娃，我就是个小感冒，别担心嘛。”娘满脸欣喜地看着眼前的谷堆，骄傲地说：“这些稻子卖了应该够你下学期的生活费了。”

娘在去年收麦子的季节就已开始犯病，总咳嗽，总咳不出痰，一到晚上就震天响的咳嗽，最近痰里带着血丝，娘说是热咳，热咳，咳咳就好。

我知道，娘是舍不得看病的钱。

几团淡墨色的云绕着满月，朦胧似水墨的云团被夜风吹散，风干白天的晾晒味，又一丰收季。

别人家晾晒干的谷物早已入仓，我家的稻谷还堆在晒坝上，堆成小山一堆，那是母亲一年一个人的辛劳。

“明天用你二哥家的拖拉机拉到镇上去看看，乡上的价格好贱，种庄稼真养不活一家人。”

“不留一点吗？”

娘满脸不舍的看着眼前的谷堆，“新稻谷才能卖个好价格，家里的还有些去年的小麦、谷物，我一个人哪里吃得完。”

娘盘算道，“至少也要八毛一斤吧！”

谷贱，是辛劳一年的农家人心里不愿意面对的痛，我苍白无力的骂着鬼老天。

卖完稻谷。“ 不看病，书我也不念书了！”我赌着气，逼着娘到镇医院检查。

有些谎言也许是世上最善良的欺骗，曾天真的认为，伤心的人一定会流泪；其实真正伤心的时候，你是流不出一滴眼泪。”

“是啊，就是感冒引起的咽喉充血，有一点血丝，吃吃药就会好。”

娘听我说完，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娘，是相信我的，但我却骗了她。

娘是不识字的，我看着诊断书上的几个字，伤心欲绝，却不敢，也不能流出一滴泪，怕娘瞧出端倪。

人生中第一次欺骗娘，居然是在这种情形之下。

暗地里却痛了心，哎！医生说娘的日子不多了。

每次守着娘把药吃完，看她皱纹里露出笑意的脸，我总是硬生生的把不争气的眼泪给逼回去。

“娃，我感觉好痛，一天天总觉得没有好转啊？”某一天午饭，娘随意的一句话惊到了我。

一时之间喉咙有些堵塞，终究不忍心把真相告诉娘。

我装模作样的看了几下药瓶，一本正经道:“娘，你一次吃几片啊？”

“3片啊。”

“吃少了，没有效果，下次记得吃上4片。”

而我心里却深知这药没有丝毫效果，只有一颗能起到作用，仅仅是镇痛的效果，吃再多也不济于事。

我麻木地夹起一片白菜送往嘴里，心里却是苦涩的紧。

娘的眼睛有些暗淡无光，垂下眼帘，心里有些疑惑:“要不咱不吃了吧，没什么效果，吃也是在浪费钱，存下来读大学还可以用。”

“娘，不可以！”我猛的说道，仅有的几个盘子随着我说话的声波居然颤抖。

娘有些诧异！

虽然只有简单的镇痛效果，一旦不吃药，肯定会痛得受不了。有总好过没有吧。

日子还是那么过着，娘奇迹般的撑到了我高考结束，听我说考得不错，娘眉眼间满是自豪的笑意。

这山间青山灼灼、星光熠熠，都抵不过娘活着的一天，哪怕是星辰点点。

但，娘还是没撑到那一天。

从邮递员手里接过通知书，我考上了城里的大学。迎接我的却不是母亲的微笑，而是空荡荡房间，再无慈母倚堂前。

昔日庭前百花放，如今枯草已满园。门后犹存训子棍，堂前再无唤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