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大梦一场‖文/粟栗

中元节-大梦一场

我的妻子死了。

她就像吹过我生命的一阵风，我甚至还没来得及为此收拾出痛苦的神情。昨晚我们还因为柜子上那些劳什子指甲油吵架，今天她手上那点鲜红倒成了病房里唯一一抹亮色。

“掉什么眼泪啊?就知道冲着我骨头轻。”她从病床上坐起来，单手拢起一把黑的发亮的长发，另一只手朝我递来，“快拉我一把，电影要开始了，这点小擦小碰住个什么劲的院，你钱多的咧。”

我刚要张口与她拌嘴，伸出手却抓了一把空气。我愣了一下，伸在半空的手晃了晃，在空中画了个莫名其妙的圈，落回了身侧。

我不记得自己最终怎么处理妻子的遗体了，也许是火化，那我一定找了附近最好的火化场；也许是遗体捐赠，她总爱在我耳边念叨中国医学需要她来拯救。也许，也许...也许我该去菜场买点新鲜的芋头，昨天吵完架这个娇气的女人非嚷着要喝家乡的芋头汤，今晚若是喝不到怕是又要埋怨，我于是转过身匆匆去楼下停车场取车。

今天离奇地没怎么堵车，晚高峰的路还挺顺畅，倒是菜场依旧熙熙攘攘。

“老板，这芋头怎么卖?”

“这芋头好！都是我们自家种的，纯天然无污染，好吃的不得了！错过今天就没有了！”老板殷勤的拿起袋子要给我装。

我也没理会他的牛头不对马嘴，刚要继续问价钱，耳畔就响起妻子尖细的嗓音：“省省省就知道省，钱是省出来的吗？我买点好的东西给自己怎么了?这日子还有的过不了?”

我登时放弃了堵在嘴边的那套讨价还价，“来个两斤吧。”手顺势往裤子口袋一掏，没有意想中的手机，竟是掏出了两张电影票。

“好嘞，八万，现金还是支付宝?”

“不好意思，不用了不用了！”我似乎是没听清价格，但也来不及细问，脑子里满是懊悔。和妻子商量好今晚去看电影的，这该死的破脑袋怎么又忘了。

没去理会小贩在身后絮絮叨叨的一串谩骂，我急忙驱车赶去影城。

紧赶慢赶赶到影院却仍是迟到了，妻子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嘟着漂亮的红唇看着我，眼泪滴溜溜的在眶里打转。

我上前欲要抱她，却被她侧身躲开。电影只剩午夜场还有票了，恰巧在零点截止，我低声地哄着妻子，把票改了时间。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影院门口，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身边来来往往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她忽然低声嘟嚷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于是低下头凑近她——又不愿意说了。

这倒有些像我们初恋时的模样，那时的她和现在一样漂亮，那时的我却怎么想都是个愣头青。

检票口陆陆续续排起了长队，第一次看午夜场，没想到人还挺多。

电影很精彩，片尾久久回响着主角声嘶力竭地怒吼。我静静等了半晌却没等到片尾曲，这才猛地意识到了不对劲——周围渐渐变得嘈杂不堪，观众开始疯狂的撕吼，女人在哀嚎，孩童在啼哭，还能隐约听到些不似人的声响在发出长长的叹息。这些声音一拥而上挤进了我的脑子，眼前的场景也几近涣散。

我闭上眼睛狠狠的晃了晃脑袋，拉过妻子的手，慌不择路的想要逃离。起身时才看到手心空无一物，哪还有什么妻子。

耳边混乱的声响渐渐淡去，灵魂深处似乎有个人不断的在喊我回去。回去？回哪里？

一扇大门在眼前轰然落下，我像是个提线木偶，手脚不受控制地往门里走去。心中那个声音不断的提醒我：别贪恋了，快走！

进门的一刹那，我似乎看见了妻子满是泪痕的瘫倒在病房的椅子上，鲜红的甲油衬的她的脸色更为苍白。

她在椅子上，那床上的又是谁呢?

我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