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丽红小小说两篇:《毛衣》《安眠药》
毛 衣
和小情人纠缠到大半夜,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不情愿地回家去。一进门,就看见她和往常一样坐在沙发那织毛衣,一针接着一针,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他心里就有些火,想嚷嚷两句,可一看她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他就心虚了,像只老鼠似地溜进卧室。
我真搞不懂,这都啥社会了,她天天织那破毛衣,谁穿啊?纯粹是吃饱了撑的!他又忍不住跟小情人抱怨。就是,有那功夫还不如……小情人再次把后半句话化成了实际行动,两个人一块翻滚到大床上。
我觉得我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干脆咱俩一块过得了。完事后他情意绵绵地和小情人表白着。你娶我?小情人反问了一句,一脸的不相信。停顿了下,小情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直捂肚子。告诉你,我可不会织毛衣哟!还用你织什么毛衣啊,有钱想买什么样的穿戴没有。他说的是实话,这社会,啥都有卖的。那我明天给你买一件新羊绒衫,把身上穿的那件破毛衣扔了!都啥年代了,还穿毛衣,一对老土!小情人嘴巴都快撇到后脑勺了,一脸的鄙夷。
第二天小情人还真就给他买了一件羊绒衫。换上!小情人三八两下扒掉他的毛衣,一抬手扔到了垃圾桶里。我的乖乖,这好好的衣服扔掉了多可惜。他心疼地从垃圾桶里把毛衣拣出来,你不是不喜欢毛衣吗?还要它干啥?小情人劈手夺过去,再次扔进了垃圾桶。不喜欢就扔啊?不扔干嘛?留着做纪念?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想和你老婆离婚!……小情人张牙舞爪,言词锋利,刀刀戳中他的要害。他理屈词穷,步步退让终于败下阵来,俩人不欢而散!
第一次他早早地就回了家,进门却没看见她在沙发上织毛衣,喊了两声没人应,又挨屋找也没有。他开始给她拨手机,可拨了好几遍却总是没人接。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有电话打进来,说是她出车祸住进了医院。
他急匆匆赶到医院,看见生命垂危的她手里却死死地抓着一袋毛线,他立刻明白了,这个傻女人。你怎么总是那么傻啊。他站在走廊里捶胸顿足。
他想起了二十五年前的那个深秋。他和她正恋着,可是他家里死活不同意,瞒着她叫他去挑兵,结果挑上了,要去黑龙江漠河服役。临行前的头天下午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时,她先是一愣,然后二话没说骑了自行车就走。
他就要走了,他很希望她能来送他,他一遍遍地朝她来的方向望去。可是她却一直没有出现,直到车快要启动的时候才有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是她弟弟,手里拎着个大网兜,里面是一件新崭崭的毛衣。我姐给你的,他说叫你冷了穿。男孩说完把网兜朝他怀里一塞转身就走了,他都没来得及多问一句。她为什么不亲自来送?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很多疑问终于在第一次探亲时找到了答案,是她弟弟偷着告诉他的。
那天她和你见了后,骑了自行车就去县城百货买毛线,回家进门就开始织,晚饭都没吃,我们都劝说到那边有现成的买件就行了,可她就是不听,搂着毛线不撒手非得亲手织件毛衣送给你。她赶着织毛衣,熬了一晚没眨眼,第二天早上我们才发现她累坏了,毛衣一收尾,她就像个面口袋一样朝炕上一倒,人就昏了过去,我们全家人又是又喊又是叫又掐人中的好一会才醒过过来,醒过来她就催着我去帮她送毛衣……
那手和脚全膀了,手指粗如小杵,脚面肿得明亮,连鞋都脱不下,更不用说走路了,歇了好几天才能下了地。她弟弟学说到这里的时候眼里有泪光在闪。
很多年里他脑子里都会不断闪出一个场景,她如磐石般坐在炕上织毛衣,织得飞快,几乎看不见送线的手指在动,只看见毛线在她手里一点点被拉上去,炕上的毛线团一点点在变小。那表情是悲壮?是决绝?是留恋?说不清,总之很复杂。过后他问她,怎么就非要给他织件毛衣?她想也没想就说,不为什么,就是想叫你穿上我亲手织的毛衣。记得那时他好感动啊,他发誓以后一定要对她好,不冲别的,就冲这件毛衣。
可是……他真想狠狠地扇自己几个大嘴巴!
她到底是走了。办理完她的丧事,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去。他看见了放在沙发上那织了半截的毛衣,他拿起来贴在自己脸上,眼泪就流出来。他知道这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等他回家了。
安 眠 药
青一口气跑了十里,觉得累了才爬上床,可毫无睡意。数羊,深呼吸,冥想,她把这些治疗失眠的法子全用了一遍,还是不困。
以前那么多的瞌睡虫这几天都跑哪去了呢?
青辗转反侧,压得床板吱吱哇哇乱叫。
要不喝牛奶试试?青起身欲去厨房冰箱里取牛奶。卧室到厨房要通过一个长长的走廊,一眼望过去,黑漆漆的一片。青莫名地竟有点怕,好在灯的开关离卧室不远,借着卧室的灯光她打开了廊灯。屋顶上一溜四盏小灯齐刷刷发出刺眼的光芒,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长廊上一览无余,雪白的墙壁和同色系的贴纸,白天看着倒是干净,可夜晚看上去却格外冰冷,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裹了裹身上的睡衣,一路飞跑着过了长廊,从冰箱里拿了牛奶廊灯都没关就照直跑上了床,身子钻进被窝她依然是感觉冷,似乎是手中的牛奶把那些热气都吸走了。她索性把牛奶放到床头柜上,被子裹紧全身,只露出头。这样躺了好一会,她才觉得热气渐渐地回到了身上。摸摸那奶,仍然是冰凉。这样的奶喝下去怕是不但治不了失眠,还得冰得胃疼。她思忖着。要不去用微波炉热一下?还得去厨房,怪麻烦的。她伸长脖子朝走廊那里望了望,清冷空寂,似有风顺着走廊钻进来,她缩缩脖子不自觉地打了好几个冷战。她也觉得奇怪,丈夫在家的时候,自己晚上无论是去厕所还是去厨房都是没有过这些感觉的,哪怕是寒冬腊月地冻天寒。更可笑的是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心里紧张害怕过,刚刚跑去厨房拿牛奶来回的一路,总觉得身后跟着东西。虽说她是唯物主义者,不信神鬼,而且她也一再地提醒自己,这楼上楼下都是人没什么害怕的,可就是不管用。她杂乱的脚步声怕是惊醒了楼下的住户吧?她心有歉意,可又特别希望能惊醒楼下的。多么复杂的心理啊。她忽然有些后悔没去娘家住几天了,她从没想过一个人住是这个样子的。
人一睡着了就什么也不想,当然也就没什么怕的了,可就是睡不着。她从床头柜上把奶拿起来放回去,又拿起来又放回去,最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她把吸管插进奶盒,放进嘴里轻轻吸了一下,但她并没有下咽,而是在口里含着,觉得被含热了才咽下去。就这样一小口一小口的,她把一盒奶喝光了。把奶盒放到床头柜上,她闭上了眼睛,努力地把一些杂念从心底里清除出去,又把那些治疗失眠的办法再用了一次。可是奇怪得很,牛奶不但没起任何助眠作用,反倒像极了咖啡,使她越发地清醒。看来真得听闺蜜的,得服药了。药倒是现成,闺蜜帮买的,放在床头柜里,谷维素,安神补脑液,她拿过来看了看说明书,去饮水机那接了水把药吃了下去。躺回床上她继续闭上眼睛,半个小时后她还是没有丝毫睡意。不是说药半个小时就上劲吗?可怎么还是睡不着。再等会,这药劲可能会慢。又过了有半个小时,她还是一丝睡意也没有。她知道这药算是白吃了。她又拿起了药品说明书,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似乎有点明白了,谷维素调节植物神经的,安神补脑液是中药,估计这种药吃一次两次就不会有效果。她叹口气,把这两样收拾进了床头柜。
她已经连服了三天闺蜜给买的药,可还是一点效果没有,她依然是失眠,整晚整晚的。头晕脑胀,四肢无力,脱发,黑眼圈,这简直叫她快崩溃,她觉得她必须去看医生。她去了医院挂了心理睡眠科,把所有该做的检查都查了个遍。最后医生确诊她就是失眠症,给开了药,她看了看,苯巴比妥,还有很多陌生的药名。看到那些陌生的名字,她担心会吃坏了,询问医生好半天才敢把药拿回家去。当晚她就把那些药吃了,可依然是失眠。
丈夫永出差回来的时候看见青差点认不出来了,青瘦了,一脸的憔悴,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这叫他心疼不已,一问才知道自从他走后青就一直失眠,已经好多天没睡了。永就急着带青去看病,青说已经看过了,可是永还是坚持把青拽上了出租车。
出租车才没走多远,永忽然听到了轻微的鼾声。他扭头看看,看见青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作者简介:
葛丽红 ,女, 满族 ,河北省承德市宽城满族自治县人,系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长篇小说《失眠的女人》,主编出版《宽城满族民俗》。另有小小说和散文作品散见于《三月三》《河北小小说》《小小说大世界》《北京精短文学》《微型小说月报》《西部作家》《国风》《承德晚报》《承德日报》《热河》等各类纸媒和《金雀坊》《中华女子文学》等公众平台,有部分小小说作品获得省、市级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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