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慧琼丨留不住芳华
偶然遇见几年前在我们家楼下做缝补的一位大姐,吓我一跳。头发花白了,背也佝偻了,满脸是斑点和沧桑。不知是岁月不放过她,还是困难的境遇所逼?他年那个体格健壮,面色红润的大姐荡然无存。一时间,我感慨万千。
今年暑假,同学聚会。昔日好友,二十多年不相见。未见时,满脑子是二十年前在校时的青涩记忆。一见面,嬉笑打闹,叽叽喳喳,一如从前。相互感叹:变胖了,变瘦了,变漂亮了,变得有味道了……最后一句话是真:岁月是把刀,不放过任何一个人,我们变老了。
是呀,再回头看看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被刻上了岁月的印痕,渐渐老去。我们的孩子正在一点点长大,恍然一惊,时日飞逝,我们不再年轻。
慌忙回家对着镜子端详,果然眼角有了许多细细的深浅不一的纹,其实在意料之中,当然也惊诧不已。于是,每天便不辞劳苦地糊着面膜,做着美容,不擦粉底,不施腮红,绝不出门。时间久了,麻烦不堪。拉倒,那些用来涂脂抹粉的瓶瓶罐罐还是束之高阁,还我本真。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光如流水,悄然逝去。握不住时光,留不住芳华,还是顺应自然的好。但对于爱美的女子,总免不了忧伤淡淡,岁月雕刻的伤,不止在脸上,也在心上。
小时候,脑袋一时发热和小伙伴旷课,被爸爸打骂,然后负气不吃饭,还撕心裂肺地哭,结果任妈妈百般哄劝,那好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伤心的时候,不再肆意大哭,而是一个人静静落泪。有时,看着女儿因为一个没买的玩具而号啕大哭,心里竟会生出一丝羡慕,旁若无人的号啕一定很爽;有时,班里的小女生不管不顾离家出走,除了心疼和焦急,也会不自觉生出几许艳羡,没有牵累的出走一定自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个叫责任的名词,搁上了双肩。
记得第一次远行读书,爸爸妈妈千般不舍,而我就像长满羽翼的鸟儿,在爸爸妈妈的目光中欣喜地飞走了。悲哀的是:那目光中的牵挂和担心竟是多年以后自己有了孩子,读了龙应台的《目送》才明白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由妈妈每天唠叨我多吃饭,爱惜身体,变成了我在电话里时常叮嘱她的话。在那个国庆将至的秋天,操劳一生的妈妈大病一场。病倒前,妈妈还在精心准备我们回家要吃的糕点,刹那间,轮椅成了妈妈不能离去的伙伴,终日陪着妈妈度过为数戋戋的日子。秋日的阳光温温热热,可我的心里依然是那晚的冰轮。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勤快麻利的爸爸变得有些蹒跚了。一年四季,农忙闲时,早早筹划,事事亲为的爸爸开始依从我对他们生活的规划与安排。
爷爷奶奶辈的亲人一个一个相继离世,爸爸妈妈辈的亲人一个一个渐渐老矣,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想到此处,竟心生恐慌,人到中年啊,要承受太多太多的生离死别!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和孩子们抢食零食。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和老公无理赌气。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聊的时候,不再和老公腻歪歪相拥笑看美国片。他守电视,我上网,我们谁也不管谁,但谁也离不开谁。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见到自己曾经不顾一切苦苦相恋的那个人,再也不脸热心跳,可以静静地问候是否安好,云淡风轻,不带一丝情绪。那个年少的时节,那个浪漫的时节,那个只坚信爱情的时节,在时光不经意地低眸中走远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无法容忍的人和事,现在看来傻呆的竟是自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愤世嫉俗,不再惊涛骇浪。一如平川,缓缓前行;亦如深潭,波澜不惊。明白了生活无论霜剑风刀,还是月圆花好,光阴里的平淡和琐碎就是实实在在的幸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迷恋狂歌劲舞,喜欢在无人的午后捧一杯碧绿的茶,听一曲安静的歌。人间几风雨,岁月绕人凉。在《似水流年》里追忆似水的年华,凄艳婉转,悲悲凉凉。落幕的古筝和古箫凉到要把整个儿人埋葬在旧时记忆里。多情的女子,怎能敌过岁月的追杀?在韶光里任春花凋零秋叶落,怎不起凉凉情愫?
萧瑟的秋季,看着女儿像一只蝴蝶快活地追逐飘落的树叶时,我偏偏会不合时宜的想起柳永:“是处红衰绿减,苒苒物华休。”
宋词里那些初开情事,偶尔会在记忆里鲜活起来,“见有客来,袜戋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那情,多像自己他年情窦初启的心思;那景,多像当年在春光里遇见的那个瘦瘦的心仪的男孩。
下雨的时候,偶尔还会心痛。悲伤的罗伯特是否还在痴痴地守望车窗里的弗朗西斯卡,一任雨水打湿他的头发,一绺一绺……
兰亭集会,古墨浸染的那端,在春日盛照的三月里,也有对生死的慨叹:死生亦大哉,岂不痛哉。可时光不待。“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多么无奈又坦然。
还好,生命以另一种方式沉淀。洗却铅华之后的朴素或许比生命更长久。就如庄子潋滟的秋水,在时空里一圈一圈荡漾开去,润泽古今。而我们也会从父辈的手中接过轮回的手杖,不管你准备与否?不管你愿意与否?
作 者 简 介
陈慧琼,女,四川省苍溪县人,中学语文教师,业余时间好读书,爱写作,喜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