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样年华

花样年华

最先向你预告节日信息的,一定是商家。当我看见“教师节鲜花预订”的时候,我知道教师节近了。

我的最初的教学生涯,是从我的母校东韩乡中开始的。当然,现在学校早已更名,成为一所寄宿制小学。当年的同伴也已散去,不过在微信时代,我们有一个群,群主给它取了个很有诗意的名字——花样年华。

今天,就让我在教师节前夕,回忆一下花样年华里的人和事……

我们的张校长

在我没有看见更大的世界之前,张校长一直是我敬佩的校长;在我知道了很多名校长之后,张校长依然是我敬佩的校长。

张校长叫张振江。人长得黑,一生气沉着脸的时候,看起来更黑。每当看见他沉着脸,我们就会挤挤眼示意:校长生气了,都当心着点!不过,我印象中张校长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生气而朝着谁乱发脾气。

张校长讲话没有什么特别的文采,都是南和老土话,但是生动形象。他说:“对学生都好点,都要公平点,人家孩子再淘气,在他爹娘眼里也是宝贝疙瘩。教学生就像种地似的,谁愿意叫自己的庄稼受得料(南和方言有时候用文字真不好表达,得料,就是受不到悉心照顾的意思)。”对每个学生好,这是张校长给我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吧!

他还很勤谨。他要求学生不能迟到——二十多年前,没有教育内卷,没有你死我活的竞争,家长没有焦虑,孩子也没什么压力,我感觉那就是放羊式教育,所以“羊”就很自由——迟到就是屡禁不止的现象。不仅学生迟到,老师也有迟到——绝大部分老师都在村里住,有庄稼地,自己是主要劳动力,难免因为浇地除草拔苗什么的晚个几分钟。

张校长亲自堵在校门口查学生迟到——这样他每天都得很早来学校。八点十分上课,八点前进校。过了八点算迟到。刚开始,一群学生被堵在门口,一个个放行登记,很壮观。查了一段,迟到现象明显好转——老师迟到也少了。为啥?因为老师迟到,就得跟在学生后面排队——前面一堆学生,伱挤得过去么?你好意思嚷嚷着让学生给你让出一条通道?你好意思天天承受学生那调皮而带点幸灾乐祸的小眼神吗?张校长从来不批评迟到的老师,他只是黑着脸不看你而已。我有过一次和学生一起被堵的经历,仅仅一次,我再也没迟到过。

张校长做事还力求公平。说真的,当年我根本不知道“职称”是什么,也不知道评优评模意味什么,但是在那里,我获得了我人生第一个“优秀教师”。不知道优秀教师有什么用,但是我知道那是很光荣的。

2000年的教师节前夕,张校长开了全体会,说校区给了学校一个优秀教师的名额,为了公平,这一个名额给谁,校长说了不算,领导班子说了不算,所有老师不记名投票选举,谁票多,就是谁;选谁,也不是海选,从期末考试获奖的老师里面选——当时,学校奖惩制度,只要在同等层次参加县联考的老师里排名前七,都可获奖。大家还能有什么意见呢?当时全校40来个老师,受奖的老师有十来个。投票,登记,出结果——我居然当选了。现在想起,这依然是让我深深感动的一件事。我们学校有年将退休的老教师,有和我同龄的小伙伴,有中流砥柱的中年骨干,他们把厚爱和信任给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后来,张校长带我去县里参加教师节表彰大会,笑着跟我说,你看看,来参加大会的有几个像你这个岁数的?我放眼望去,小年轻真是不多——那一年,我24岁。现在想想,这句玩笑也算是对我的表扬了。而投票得来的优秀教师,成了我记忆里永远的温暖、感动和幸福。

当然,张校长也很舍得往教学上投资。我印象很深的是,为了满足老师的教学需求,买了一台胶刻手推印刷机。前些天看《觉醒年代》,陈延年印传单就是用的那种。先把内容用一支专用笔写到(刻到)胶纸上,再手推印刷,往往印下来满手墨黑。但是在当时,已经是很不错的印刷工具了。

我们排着队印卷子,印练习。当时我还自己选《读者》《青年文摘》的优美文章,自己出两道开放性试题,带着我的学生阅读、思考。林清玄、安顿、莫小米……至今想起,那些美文家的名字依然无比亲切。

也不知道是不是油印机的功劳,反正我们的乡中在乡中里成绩排名经常第一。

我们的各项工作也是名列前茅。经常承担县里的检查考核工作。我们是模范学校。

一有检查,张校长就会笑着叹息:“唉,这模范就是麻烦!”这时,他黑的脸往往会泛着神采和红光。用今天的一个词形容,我想可以叫他:凡尔赛。

……

调离乡中马上要20年了,张校长早已退休了,我很少去看望他,但我并没有忘记他——由此推想,你的学生毕业走了,你们从此断了音讯,但是他们未必忘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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