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母亲/李茵
威尔士诗人乔治·赫伯特说过:一位好母亲抵得上一百个好教师。母亲就是我的启蒙老师,也是我生活中的楷模和精神寄托!——题记
我的母亲是一位干净利落又柔弱善良的农村妇女,但从她穿衣戴帽和为人处事中,总能感受到一些与农村老太太所不同的优雅和贤淑。虽然生活清贫,但她从不邋遢,把屋里屋外收拾得利利索索,井井有条,即使是农村的土墙土炕土地,在她打理下也是一尘不染,厨房更是整洁得可以成为村里的模范。我们姊妹的穿着,虽然陈旧,但很整洁,就算是补丁摞补丁,也是整整齐齐的。农村有些孩子冬季时,前胸和袖口的垢痂能刮出油,双手结痂后肿得与锅盔(关中一种馍馍)一样厚,而我们姊妹从来不会以这样的形象示人,别人家小孩动不动爆粗口,我们姊妹被母亲调教的不会张口骂人,闭嘴打架。也许你不相信,我们姊妹自小不会骂架,更不会打架,几十年来,也不知这个习惯是优点还是缺点,说优点吧,我们有时总受欺负;说缺点吧,我们人缘还都行。母亲还有一点我不能理解,在那个贫困的年代,普通人家的孩子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我的母亲竟然还能识文断字!
其实,母亲出生在陕北,生父姓黄,在榆林县城经营一家企业,生意还不错。就在母亲四五岁时,外公因病去世,红红火火的生意走了下坡路,也给家庭带来不小打击。不管怎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外公留下的基业和积蓄,还够维持一家人的生活,特别是供母亲在县城私塾读书,还是绰绰有余。多年后,从陕西兴平入伍,在榆林县城当兵的后外公,人很聪明,也能说会道,打动了外婆的心,一来二往,外婆就与后来的外公相熟相恋。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四五个年头,榆林城解放了。当时的政策是愿意闹革命的,可转入解放军,不愿意继续革命的,政府发给回家的盘缠返回原籍!关中人恋家,喜欢过老婆娃娃热炕头的生活,后外公就领了盘缠,带着一家老小,从陕北榆林向关中迁跹。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终于到达后外公老家兴平县桑镇。令人不可想象的是,后外公家穷的连最起码的房子都没有,母亲继续读书更是天方夜谭,这也是母亲虽然是农民,但身上还遗存点大户淑女的印记,还识文断字的缘由。
母亲长大后,外公就给张罗找婆家,条件就是经济较好,能够补贴家用。我爷爷家祖祖辈辈是农民,爷爷经常背着背篓,做些走村串乡卖馍的小本生意。东风街道(现武功县长宁镇政府所在地)在当地农村,也算得上是个大集市,逢农历一四七日有集,周边村民都来这里赶集,外公家虽然是兴平县的,但离东风集市也较近,常到这里赶集。一来二往与在集市卖馍的爷爷熟悉了,并将母亲许配给父亲。母亲遵从媒妁之言,倾听父命成婚。本家奶奶去世早,爷爷又续弦,后奶奶人又很挑剔,总是挑母亲的不是,父亲没有文化,人又倔强,在母亲与奶奶发生矛盾时,一味地数落母亲,母亲有再大的忍耐,也有不快时!和父亲的争执不断,好在爷爷是位明事理,讲道理的人,否则,真是很难调和。虽然父母亲经常吵架,但对子女的教育和照顾从未放松。父亲与母亲为人处事的原则立场也是惊人的一致,心地善良,先人后己,勤劳节俭,也许是这种品格上的高度契合,才使他们吵吵闹闹一生,也相扶相偕一生,在争吵中渡过自己的人生。
内敛的性格决定着母亲万事都忍字当头,也体现在对自己严格,对子女严厉上。说话办事总怕伤着人家,生怕别人对自己有看法。在教育子女方面,更是按照律己、忍让为原则,只要与邻里小孩发生矛盾,孰是孰非母亲根本不论,偶有小孩或家人找上门来,我们轻则被数落,重则被爆打一顿。往往是来者兴师问罪,满意而归。有时既就是我们有委屈,在旁人面前,母亲还是不让我们辩解,更不让我们反驳,一边教训我们,一边给人家赔礼道歉。知子莫如母。有时母亲知道是人家孩子的错,也只是事后劝告我们:“让着点,不是啥坏事”。
母亲一生不信佛,不拜佛,但她的修行远比有些拜佛念经的人做得好。母亲万事以自己吃亏为主,不占别人便宜,既就是得到别人一点小恩小惠,不但诚惶诚恐,而且加倍奉还,这一性格决定了她在村里人缘很好。过去农村物资十分匮乏的年代,家庭之间相互借米面油盐酱醋茶是常有的事,母亲坚持两条原则,一个是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另一个是平借满还,如平碗借玉米榛子或面粉,都是满碗或大碗归还,像借鸡蛋这类事,不管借来时大小,归还时母亲都是挑拣最大的归还人家。因此,大家庭过日子时,我们家借东西都是很方便的。人一过百,形形色色,总有那些薄气、抠门的主妇,往往是满借平还或迟还或不还,父亲有时看不过去,总要抱怨几句,母亲倒是劝父亲别小肚鸡肠。奶奶为此事一度对母亲怨言较重,但母亲宁愿得罪奶奶也不与邻里发生争执,为此,母亲被顶上了瓜(傻的意思)的名号,母亲往往一笑了之,母亲这种瓜劲也为家庭赢得了好名声。
母亲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女共产党员,也许是顶着共产党员的头衔,母亲干活从来不偷懒,不耍奸溜滑;也许是家里人多工分少的缘由,在我的印象中,母亲白天在生产队干活,挣7分工,晚上再腾出时间,集中精力干家务。特别是农业学大寨那几年,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我们那里本来就是靠天吃饭的坡坡地,在“人定胜天”口号的鼓动下,要将坡地改造成大寨式梯田,并引渭河水浇灌田地。隆冬时节,5点多钟母亲就起床给家人做完早饭,再和好面团,准备好午餐,自己扒拉俩口玉米榛子就赶着上工去了;中午12点回家后,先给铁锅加上水,我们姊妹几个谁先放学到家,就抓住谁烧火,母亲风风火火地擀好面条,伺候一家大小吃完喝完,又洗洗涮涮,拾掇清楚,已到下午上工时间了,直至天黑才进家门。想想那时的大人们,精气神特别好,总有使不完的劲,不知疲倦的干农活,彩旗飘飘,热火朝天,男女老少,你追我赶,叫号声,加油声,一浪高过一浪,好一幅大干社会主义的热烈场面,硬是把我们村不到1000亩的坡垾地,改造成水浇梯田。母亲就是其中一员。母亲一直有胃病,一是疼痛,二是吐酸水,常常看到母亲弓着腰,干咳着,在院墙根下吐酸水的痛苦情形,我们姊妹几个分头用小拳头,帮助母亲捶背。母亲晚上肚子疼时,我们轮流着给母亲揉肚子,既就是这样,母亲也没有休息过。
母亲在我心目中是一位心灵手巧的人,缝补浆洗,样样在行。我们一大家人的穿衣戴帽都是母亲一针一线做成的,尤其是过去都是自给自足,仅我们姊妹的四季衣服就够母亲忙活一阵子的。我们姊妹多,劳动力少,这些针线活只能在晚上做,常常是夜里一两点,甚至彻夜忙碌。冬天纺线,开春织布,夏天洗染,秋天做衣,是农村妇女干家务的主线,母亲也不例外。特别是冬季,天黑的早,做家务时间长,也被农村妇女看作做家务的黄金季节。晚饭后,母亲把家里收拾利索,再把我们一帮姊妹安顿睡觉,自己才上坑,点上煤油灯,支好纺车,拿一袋棉絮,开始纺线。纺车正好与我睡觉的头部平齐,母亲先俯下身子,给我把被子掖紧,防止纺车轮子吹的风钻进我被子,再开始干活。纺车都是木质的,有一个手摇柄,有一个用牛皮绳或麻绳拉紧的木撑子,形成一个大轮子,再由大轮子带动纺针,轮子和纺针转速取决于手摇柄速度。通常是纺针上套一个筒子(用竹子做的),用纺针先绣岀棉线,再绕到筒子上。往往是母亲左手攥一把棉絮,身体前倾,把棉絮绕在纺针尖上,均匀的绣岀棉线,身体微微向左侧转动,再将棉线拉伸至左臂最长距离,然后举过肩部,由高向低的把棉线绕到纺针上,形成一个锥体线团。母亲的右手始终握着纺车摇柄,时而加速,时而减速,左手的高低起伏状态随摇柄而行。纺车轮子发出的嗡嗡声,手柄的吱吱声,不绝于耳,细心听的话,纺车针尖绣棉花絮时,也会发出不同的嗞嗞声。夜深人静,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听得是那么清晰,家家户户都这样,是那么的和谐,现在回忆起来都是一种超级享受,世间再也没有这种低沉委婉的摇篮曲,连同母亲的一个哈欠,一个清嗓的咳嗽,都好像是绵延悠长乐曲中的休止符,最美的钢琴师也不一定能弹奏出如此美妙的音乐,这首摇篮曲伴随我的整个童年的冬夜。有时这种优美的协奏曲,也搞得我翻过来,倒过去睡不着觉,有时母亲摇纺车的风吹得我越睡越清醒,直至实在瞌睡得不行啦,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一觉醒来,母亲还在纺线,一边点头打瞌睡,一边继续纺线,有时用双手搓搓脸,有时还用冷毛巾清醒清醒。我躺在炕头,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光,看见母亲起伏的身影,影影绰绰的投放在墙上,真是太美啦!优雅辛劳的造型影射在土墙上,也定格在了我的脑海里。现在每每回忆母亲时,这一幕恍如昨天,像过电影一样,总要从眼前一一闪过。
成全别人,约束自己是母亲处事的信条,对自己的子女和亲人也如此。我在部队三十多年,母亲没有提过什么要求,她以我是“公家人”而自豪,也以“公家人”的母亲要求自己。工作上的事情,母亲不懂,只是常常叮嘱我“当了公家人,就要把公家的事干好”。生活上的事情,母亲离得远,只能每次写信或打电话时反复一句“照顾好自己啊”,我结婚后多了一句“学玲(我妻子名字)都好着吗”,女儿出生后,再加一句“娃娃乖着吗”。既就是正常的要求,也从来不提,只是我们作为子女凭感觉,揣摩着心思为母亲添置些衣物或其他生活用品。但母亲每次看见我买东西回家,就是“费钱的,买那些东西干啥呀”等等。农民不挣钱也就没钱花。但母亲从来没有伸手问我要过钱,我也只能凭自己判断,适时给母亲汇去零花钱。母亲从不奢侈,一分钱掰两半花。她总是怕给子女添麻烦,65岁之前,我给零花钱,从来不要,65岁之后,我给零花钱,她只收一半。母亲常常说,咱家穷,你和学玲结婚时,家里一分钱也没有补贴你们,让你们受难了!因此,在之后的生活费上,母亲好像总是感觉亏欠我们似的,让我和妻子很是过意不去。每每我要给家里置办电器或物件时,母亲总是说:瓜的唏(当地习惯用语,傻的意思),钱那么难挣,胡花啥呢!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不是母亲不会享受,她只是怕儿女因此而背上经济负担。所以,有时看好的东西我就给置办下来,见面后让母亲数落一顿,但我知道她心里乐开了花,母亲沧桑的脸上挂着藏不住的幸福与满足。我给家里换了两台电视,都是在埋怨声中,感受着母亲的快乐!
我在外地工作,又在部队,回家探亲机会特别少,母亲特别能理解,从来没有怨言!每次我大包小包带回家的当地特产,她都交代我给东家送这个,西家拿那个,走亲访友结束后,留给她自己的只有我的陪伴!小舅在重庆工作,离老家也远,经济还算宽余,偶有回家也是给母亲些补贴,总被母亲回绝。母亲对舅舅说:二会(我的小名)经常给我零花钱呢,够花了!在母亲去世的前一年,小舅回家给母亲1000元钱,母亲执意只留下500元,去世时500元还原封不动的在她的柜子里!想想也难受,我在外三十多年,只有两个春节在家陪她老人家度过。2011年11月17日(农历十月二十二日)11时30分,母亲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子欲养而亲不待。母亲需要人照顾时,我在工作岗位上,当我退休有时间照顾母亲时,她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母亲是一位值得我敬仰的普通人,善良是她的人生底色!想念您,妈妈!
作者简介:
李茵,60后,武警某部退休。一直从事部队思想政治工作,偶有文稿见诸报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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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媒体《行参菩提》
2019年元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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