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星空丨喊我早起的妈妈/雷玉清
春雷隆隆的,由远而近,似乎要告诉地下的妈妈,清明节,孩子,看您来啦!在故乡熟悉的田野边,我看见妈妈正含笑而来。
五月,广袤的原野里。一望无边的麦子在阳光下轻舞,空气里有熟透了的香味儿。小时候,我喜欢在村口的溪边玩耍。正午的时候,远远看见妈妈地里回来,我一阵小跑,妈……清脆的声音在抖动的麦穗上传得好远。那时,妈妈总是左手抱着一把青菜,右手掠过小路边一株株长长的麦穗儿。好像每一株都能在她指间发出轻柔缠绵的响声,仿佛妈妈对每一株穗儿都饱含深情。
那些在暖暖阳光里的穗儿啊,呵欠连天,伸着懒腰,抬起膀儿,好像睡过了头。妈妈总望着我笑,又不时望了望满眼的麦浪。那沉甸甸的麦穗儿啊,像那燃烧的火焰儿亮了她的眼眸!那些常常忍饥挨饿的日子啊,看到遍地的金黄,每个人都欣喜无比。妈妈常常一把就抱起我,在我额头上重重的亲了一下。“汗啊,臭呢!”她倒喜欢我小手的拍打,陶醉于乡村丰收的田野。
记得妈妈最近的笑,还是一年多前。确诊肺癌骨转移,放化疗后她疼痛明显好转。晚上,老人家蛮早就睡了,常常我就在医院里,床边的睡袋里睡着了。一天深夜,妈妈下了床,拿起外套,盖在我外露的手臂上,还反复将衣领在我颈旁理顺。那时,我装作熟睡了,泪水夺眶而出。但我尽量不敢出声,生怕她知道了,我知道妈妈肯定心满意足。半小时后,听见她细微的鼾声,我才抬起头。妈妈睡得真甜,我清晰第看到,她闭上的眼睛深深地下陷了,这使凸现的眼眶很是分明。好久没有看见她睡得这么香了。像个熟睡中的婴儿,额头完全舒展开了,嘴角有丝浅浅的微笑。
妈,您太累了!等您醒了,等您好些了,我还是和前些日子一样。太阳出来时带您到三湖连江边散步;上午还是给您找两个老人家陪您打您最爱的长牌,最近您手气太好了,常常能赢10多元;下午我们一起去体育场,或者到林荫道上散步,去看您的朋友。反正儿子休息一年,啥班也不上,有的是时间,我们可以走远些,看您一生喜爱的田野,那些绿油油的青菜,听听那不知名虫儿的天籁之音。
她睡得真甜,嘴角边,好明显有一条条皱纹,那可是以前妈妈的微笑常常呆的地方啊!我分明看见那里有一条条小溪,潺潺的水声此起彼伏。纵横交错的小溪上方,薄雾正缓缓升起。
小时候,在我印象里,妈妈好像是个从不睡觉的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天才放亮,我极不情愿地被妈妈喊起来上学。桌上早已摆好了饭菜,热气腾腾。那时,我一边吃着饭,她便在一旁念叨着。满意了才送我出门,好像唱着歌时,旁边有人哼着曲。开始觉着烦,后来竟习惯了。
确诊后,我们从来没有告诉妈妈真正什么病。她除了骨转移的疼痛,竟很少有咳嗽、咳痰等肺部症状。老人家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关节炎。除了治疗,调养,我每天总是笑笑的,给妈妈讲好多好笑的段子。许多时候我也想,这样是好还是不妥。但只想她能少被打扰度过余生的念头占了上风。
2014年春晚有首歌,时间去哪儿了?看着一张张大人小孩一年年的合影照,我心里一怔,有些发呆,一个人在阳台上,竟泪如雨下。一年了还没有这么痛快的哭过!就觉得,每个人偶尔发发呆,在独自的世界里无所顾忌也是一种幸福啊!稍后的几天,在中百仓储十字路口,我被车撞了,缝了10来针,得在医院住几天,那是至今最困难的一段时光啊!留观没啥,可是没有见到我,妈妈心里肯定不安的。于是每晚我都要弟弟来回接送我,在妈妈床边呆上一会儿,她神志已经不怎么清晰,有时不着边际地问些话,有时就直直地望着我,或者总是把我的衣服理了又理。一如多年前,在村口,送我上学的时候。永远都放心不下!
妈妈啊,妈妈!最初的您,也是老师。理我衣衫,喊我早起,催我奋发!安心睡吧,妈妈!您不在了,儿子每天都一样,笑笑的,再出门!
作 者 简 介
雷玉清,湖北嘉鱼县人,消化内科主治医师。在湖北咸宁市一家综合医院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