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狗的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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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人自诩自然界的主宰，手握着动物们的生杀大权。狗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忠实的守护者，它们拥有一颗单纯的心，在熟悉我们气味的刹那，就认定了，认定了。而我们却如何对待它们？善待过吗？一不满意，屡屡抛弃，甚至灭了干净。
同为生命，我们应懂得尊重，尊重这世间的一切生物。此刻，我们忏悔，曾对狗狗们犯下的恶行，此刻，放下屠刀，慈悲护生，从此，彼此依靠，守护温暖。
—— 编辑 苏苏
那时候家里养猫。自从母亲不再养猫后，狗成了家里的新客。
母亲养狗的历史总是失败的。她养的第一条狗是灰色的。母亲在给狗起名字时总是喜欢带个“虎”字。那条灰色的小狗母亲便给它取名叫“灰虎”。灰虎刚学会睁开眼睛的第二天，母亲便揪着它脖颈上的皮肉把它从狗窝里提进屋门。母亲把还没断奶的灰虎扔在门边，它试探着在地上爬，边爬边凶猛的叫，母亲亲切的唤着狗的名字，伸出手去摸摸狗的头，小狗想必是受到了惊吓，叫的更凶，母亲的眼睛变了颜色，用手将小狗拨拉翻了两个跟头，我母亲咬牙切齿的说：
“这狗长大一定不是个什么好狗！”
到了晚上，母亲把狗放在锅灶前的松毛草堆里，我心想这狗真有福，睡在我母亲平日里不舍得烧只用来引火的松毛草上，于是我把手放在松毛草上，松毛草扎的我的手又疼又痒，我心想松毛草还不如干稻草！狗并没有安静的睡下，半夜里，这只貌不惊人的小狗凶猛的叫了起来，一声连着一声，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都通过这叫声倒出来一样，母亲忍无可忍，躺在床上怒气冲冲的对着院子里叫着：
“灰虎，别叫了！再叫把你剁了！”
母亲的吼叫声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这条还在吃着狗奶的小狗叫叫停停，停停叫叫。第二天，母亲起来淘米的时候踩在一坨湿狗屎上，我母亲一边咧着嘴骂狗，一边瘸着腿走到门外在石头上磨干净鞋底上的狗屎。母亲磨干净了鞋底拿着铁锨又来到厨房的时候，狗从炤台底下的灰堆里钻了出来，母亲看着刚才踩狗屎的地方，闻到了满屋子的狗屎狗尿味，火气从胸膛里冒出来，她提起狗将它摔到门外。狗从门口的斜坡上扑通扑通滚了下去，可怜巴巴的叫着。
狗长到半大的时候还在屋里随地大小便，我母亲每天早上青着脸去撮扫狗屎狗尿，她边清扫边破口大骂：
“你这死狗，迟早把你逮甩掉！”
灰虎是条聪明的狗，听的懂我母亲的骂，看得懂人的脸色，门一开，它便窜出去，箭似的溜走了。有一次中午我母亲坐在炤前烧火，炤膛里的火熊熊的烧着，我母亲随手抓了一把松毛草接上去，松毛草上有狗头天夜里撒的尿，我母亲以为摸到一把水，把手送到鼻子前闻一闻，一闻，脸变了色，腾地从被火烤得热乎乎的凳子上站起来，抄起一把条掃就朝睡在院子里眯着眼晒着太阳的狗打去，狗被打疼了，狗脾气上来了，龇牙咧嘴的露出一副凶相，我母亲一边躲着狗扭头扑咬的攻击，一边捉着条掃乱打，灰虎最终败下阵来，呜嗷呜嗷的叫着夹着尾巴缩着头灰溜溜的逃了。狗跑出去一天都没有回来，我母亲以为把狗打得不敢回家了，等她晚上去厨房里关灯时发现狗蜷成一团安静的睡在松毛草上。
灰虎第一次见到我父亲的时候，以为家里 来了个陌生人，拼命的狂叫，边叫边往后退，我母亲兴奋的从屋里走出来迎接我的父亲，母亲怒吼着：
“死狗，瞎了啊！爬出去，别乱叫！再叫就把你打死！”
我母亲这样一历害，灰虎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两声呜噜呜噜的声音，果真不叫了。晚饭的时候，我父亲与我母亲把话题聊到了正啃骨头的灰虎身上，我母亲抱怨着狗犯下的种种罪过，我父亲心平气和的说：
“畜牲毕竟是畜牲，一条狗你就把它养好好的，养胖点也好看些。你看这狗瘦的跟有肠胃病一样，看着一点也不美观。动物又不是人，不会控制情绪，你应该学会驯狗，看电视上的驯兽师把狗驯的非常听话，叫它干啥它就干啥，还会算数。”
我母亲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地说：
“你是狗，你最会驯。”
我父亲并没有生气，“你日后一个人在家，小孩子都上学去了，没有事多养几条狗作个伴，一唤，‘灰虎一号’‘灰虎二号’‘灰虎三号’，都跑来了。”我父亲说完后自己笑了。我母亲也跟着笑。父亲出门前再次跟我母亲叮嘱道：
“家里养条狗就多了双眼睛，你自己一个人夜里也安心些，别把狗扔了。”
我母亲嘴里嗯嗯嗯的答应着，第二天狗又随地大小便，她清早就跟人说起这条狗，那人说这样的狗东西，你应该狠狠打它一顿。我母亲一边听着一边气愤的骂着，没过一个星期，母亲就把灰虎送走了。她赶集的时候把狗装在麻袋里带集上去了，狗没找到回家的路。一年后我们在集上看到了灰虎，它早已经忘记了我们，样子也完全变了，变得又胖又大，看起来很壮实，嘴角上的毛沾着红色的血，它是喝生血，吃生肉活下来的，我心里为它的好生活感到高兴但同时又为它感到忧郁，再后来，我们就没见过它了。可能它早已变成了一堆在汤锅里煮过的骨头了。家里冷清了一阵子后，母亲又捉来一条狗。
这是条黑色的狗，只有四只爪子和肚皮是白色的。我母亲于是叫它“黑虎”。黑虎似乎很得母亲喜爱，母亲把它捉回家时甚至不叫我们用手摸它，我一把手伸出去摸小狗的头，母亲的大手掌立即拍在我的手上疼得我眦牙咧嘴，母亲一副认真的模样告诉我说：
“不要摸狗，狗还小，摸干了肠子就长不胖了。”
母亲还喜欢这条狗的原因是因为这条狗有四只眼睛，俗称四眼狗。黑虎的眼睛上方各有一撮黄色的毛，加之它的瞳孔颜色很普通，别人一看就以为那两撮黄毛是它的眼睛，母亲说这样的狗管闲。母亲有时看着黑虎也会想起灰虎，她说要是那条狗不在家大小便就也算是条好狗了，她说着说着就改口成了那条死狗。黑虎也在家大小便，母亲把它用绳子揎起来，打了好几次后，狗长了记性，天一亮，就急得在院子里低低的叫，我母亲于是起床把它牵到门外去大小便，头天夜里母亲临睡前也要牵它出去大小便一次。母亲和人聊天便说这狗的好，听话，每天早上夜里大小便不用淘气的，绳子一牵自己就出去了。
有一次狗绳子断了，黑虎疯了一样的跑了出去，跑出去就追不回来了。跑完村里跑田里，一路跑，一路的大狗小狗追着它咬，白天耍够了就回来吃个饭。黑虎长着心眼，吃过饭后怕你再次束缚住它的自由，一开门就又溜出去了。但是晚上天快黑时，就回家了，睡在院子里，老实又安静，一点风吹草动它都要起来查看，叫个不停。快过年时，药狗的人多，吃狗肉的人多，邻居家的狗丢了就再也没回来过，我母亲怕黑虎也被人药了去就拿绳子把它揎在院子里。狗拖着长长的绳子睡在草堆里，样子看起来又老实又温驯。黑虎是个暴脾气狗，它吃饭的时候没人敢碰它的碗，连母亲在它吃饭的时候也要让它三分。陌生人要是摸上它一把，它立既龇出一口白森森的牙发出警告，有一次它差点咬到摸它背的小孩，幸好那孩子没事，避免了母亲的一场唇枪舌战。平时的日子里母亲不揎它，它任着性子到处野，母亲去地里干活它就跟着，一直陪到太阳下山。母亲刚挖的地，黑虎在上面踩来踩去，我母亲就爱意的嚷着：
“虎儿，我才挖的地，你把地踩的板板的，爬一边去。”
别人见我母亲很喜欢这条黑狗，时常警告我母亲说四眼狗历害，日后怕是要惹事。我母亲并没有当回事儿，心想着这狗管闲但还从来没犯过事儿。一年后，狗咬着了人家孩子的腿。母亲给那孩子领去打了狗针，黑狗没少挨打，母亲打得它不吃不喝好几天。母亲专门买了一条粗链子把它揎起来，白天揎在大门口。夜里揎在院子里。黑虎的暴脾气从来没对自家人发过，你拔它的毛它也不会龇一下嘴。这样过了几个月，黑虎又惹事了。那日母亲将黑虎揎在门外，村里的赵慧磕着瓜子从门前走过，狗一下子跳起来冲上去咬住了她的裤角，她吓得哎唷哎唷叫着，一屁股坐在地上，葵花籽散了一地。母亲听说这事后又把狗狠狠得揍了一顿，也改了那根狗链子的长度叫它没机会伤人。母亲气得喘着粗气骂道：
“死狗……再咬人……打死你……”
临近新年的时候，这条狗一共制造出有惊无险事件四起，伤人事件一起。村里的老人看见这狗就跟我母亲劝说道：
“要这条狗弄啥嘞，咬人，狗咬人见血了就会一直咬下去，趁早叫人把它打了吧，还能得到一些狗肉……”
黑虎在村里成了危险动物，但它从来不伤我们。
半个月后的某一天，母亲给狗吃了最后一顿早饭，她犹犹豫豫不忍心弄死这条管闲的狗，旁边的人站着向我母亲说着什么，后来母亲怕再让这狗惹出什么花钱的事非来，狠狠心，叫人把狗弄了去。那人牵着狗绳朝前走，狗在后面跟着以为带它去什么好地方，黑虎看起来很高兴的跟他走了。
……
过年来客的时候母亲把这狗肉当成了餐桌上的一道菜。父亲没吃，他说不吃自己家的狗。母亲没吃，她也说不吃自己家的狗。我没吃，我害怕吃狗肉，但我错吃了一块狗肉，为了这块肉我后悔了许多天。爷爷听说这事后很不高兴，他板着古铜一样的脸说道：
“谁会去吃自己家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