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尚乡】第一百一十三章 母亲的心
人们的话竟然比天上的雷电更加让人心惊。李姬虽然多年来已经能够做到处变不惊，但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远远没有达到那种神仙才有的忘情的境界。人们的那一句话，虽然还不辨真假，已经让她浑身发冷，四肢无力，再也迈不动步子，就连脸色也白的吓人，前后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她花白的头发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李俊英在这时候也表现出了以前被舒适的环境所掩埋的果敢和坚决。她不由分说，将一岁多的王麦收递给身边其他不相干的村民，身子早就飞了出去。她已经怀孕了六个月了，应该是身子很笨重的才对，可是这一次她比村子里慌慌张张跑去看自己亲人状况的其他人，都跑的快。
知道李俊英出去了，李姬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她没有跟在村民的后面往山上跑，而是转身进了房间，身子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用尽身上仅有的力气往神位爬去。
她匍匐在神位前面的草甸子上，几乎是五体投地，眼泪如决堤的黄河，肆意地泛滥。她的哭声就像是一个任性并且受了极大委屈的三四岁的小孩子一样，声嘶力竭。
在哭声中她开始埋怨起她从十三岁开始就礼敬的两个神来：“弟子早晚一炷香，尽心尽力，不能说不虔诚啊，以前也确实是有多其他原因中断过，可是从四川回来之后，我每天都把礼敬你们当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儿，就连我的孩子我的孙子都很少去注意。我并不是不爱我的孩子，是我相信，虔诚礼敬的神可以帮助我的孩子逢凶化吉，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可是事实上呢，上一次我的孩子从四川回中原，在外流浪了几年，九死一生，这我都不说了，就当是我那时候去四川忘记带神位的惩罚。但是现在呢，十几年过去了，我是一天比一天虔诚啊，为什么还要让我的孩子有这样的劫难？这一次无论如何，你们一定要保住我孩子的命。你们应该明白一个母亲的心。”
李姬就这样跪倒在神位前面不吃不喝，用心的祈祷，声嘶力竭的哭诉，就这样过去了三天。三天中没有王保合的任何消息，也没有李俊英的任何消息。她虽然担心自己的孙子，可是她知道有好心的村民在，不会让她的孙子受什么苦，所以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求神保佑自己的儿子上。
到了第四天清晨，天还没有亮，李俊英就推开了自己家的门，看在李姬趴在神位前面的草甸上，明显的瘦了好几圈，原本是花白的头发，现在已经莹白如雪了。她的声音已经沙哑到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可是她还是用悲愤的声音在哭诉着。
李姬听见了自己的儿媳妇李俊英进了家门，反倒是更加紧张了，完全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将脸深埋在草甸之中。
同样是母亲的李俊英自然明白李姬的心，也没有责怪李姬对一岁多的孙子不闻不问，看着这个年迈的母亲，李俊英再次热泪盈眶，是感动？是悲伤？是愤恨？是无奈？还是极端的痛苦？她忍住眼泪没有让它流下，走到李姬的面前，说：“妈，合子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双腿被石头砸断了，当时第一次水塔倒塌，很多人被埋在下面，咱家合子为了尽快救人，就和其他人一起翻石头，谁知道残存的断壁又倒塌了，将他埋在了下面。现在合子精神很好，就是需要做手术，需要钱，我们家的收入合子都交给了你，妈——”
还没有等李俊英说完话，李姬就已经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床边，扣动床下面的一块砖头，砖头取出来之后，一个像箱子一样的铁盒子就出现了，李姬取出铁盒子，将里面的纸币全都取出来了，全部倒在地上，说：“孩子，你看够不够！”
李俊英飞快的整理了一下折折叠叠的钱，最后数了数，发现才三百块钱。三百块钱在那个年代可是一笔大数目，有些人家里能够百十块的闲钱，那绝对是富裕之家了，但是李俊英的脸上没有笑容，她说：“妈，医生说要一千块钱，包括住院费和手术费，能保证我们合子完好出院。”
李俊英说出来就后悔了，因为她也知道，这样一个从一间茅草屋起家的人家，从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发展起来的穷人家，能有什么积蓄呢？所以她的脸立刻就红了，支吾着说：“妈，你别担心，我去想想办法。”
虽然看不见红着脸，话还没有说完就向往外面走的李俊英，李姬心里明白这是儿媳妇不想让自己为难，她脸上露出了笑容，在没有得到消息的时候，她怕听到消息，怕听到的消息是自己不能够承受的，但是现在事情已经清楚了，她反倒是不怕了，心也冷静了下来，叫住李俊英说道：“媳妇啊，现在哪一家会有余钱呢，再说，村子里面受伤的，遭不幸的可不是咱们一家，哪里能借到钱呢？再说，你原本就没有娘家，上哪里去想办法？还是我想想办法吧，你先别着急。”
李姬说着就在神位前面跪了下来，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盯着字迹已经给烟火熏的模糊的神位，斩钉截铁的说：“两位尊神，现在我儿子有难，你们一定要帮我，我这么多年来的香油钱，算起来也应该有不少，你们先借给我，以后弟子更加虔诚。”
这简直是对神的大不敬，虽然李俊英并不信神，但是看见李姬的行为，听见她的话之后，心中还是忍不住这样想。但是让她震惊的事发生了，原本干干净净，除了香炉再也没有其他东西的香案上面，竟然突然之间多了两根金条，金灿灿的。李俊英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没有离开神位和香案，但是她始终没有看清楚，这金条是哪里来的。
无论金条从哪里来，李俊英也没有时间去向，她宁愿相信就是神仙给的救命钱，于是先拿到银行兑换成钞票，然后风风火火的跑到医院，交了医药费。王保合顺利的做了手术，一个月之后，转回家里，还是不能下地走路，只能躺在床上。李姬这时候什么也不做，只是在神位前敬神。没有人觉得她做得不对，因为神确实在他们家最危急的时候，帮助了他们。所以所有的家务都是李俊英在做。一个一岁多大的孩子，一家人的吃喝，家庭的开销，一连几个月不下雨的干旱天气里地里的庄稼，家中的用水，其他家两三个人共同应付都应付不来，但是李俊英还是把家里里里外外做的井井有条。
李姬虽然不说，但是她实在庆幸，当初自己的儿子娶了这样一个好儿媳，要是一个大家闺秀，估计早就躲回娘家，寻思再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