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裹翻山越岭而来,塞满了父亲不善言谈的爱
绝大多数父亲都羞于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我的父亲也是一样。从小到大,父亲都是一个严父的形象。我也好,姐姐也好,都不太愿意和他亲近。直到我去离家3千多公里的地方当了兵,父亲那份厚重的爱才终于藏不住了。
我刚到 新兵连 那会儿,在闭塞的小山村生活了半辈子的父亲学会了寄快递。听母亲说,从未收发过包裹的父亲花了好些天去对比研究村子里能找到的所有快递,终于弄明白了什么快递会快一些,什么快递更为稳妥一点。
后来,父亲多次向我询问地址和需求,那时候我忙于训练,脑子里成天想的都是考核的事,但是为了不拂父亲的心意,我随口说了想吃 腊肉 。在川渝地区,腊肉常常被当作是家的味道,早些年在外为生活奔波的人们,都会带上几条腊肉,想家的时候,就会或炒或煮一小块,慢慢咀嚼,品味家的味道。
半个月后,我收到了好大一罐腊肉,是父亲炒制好的,真空包装着,全是瘦肉。父亲一直都记得,我从小就不喜欢吃肥肉。我小心翼翼地夹起两片尝了尝,表皮色泽金黄,内里红白分明的腊肉越嚼越香,即便肉是冷的,也吃得出肉质的纯正和炒制的用心。吃着吃着,我的眼睛突然酸涩了起来,原本是敷衍的话语,却被父亲当作一桩要紧事儿。
我把腊肉分给战友们尝,大家连夸好味道。我脑中浮现出父亲忙碌的身影——他在清晨朦朦微光中洗着腊肉,一遍又一遍,使劲儿地用钢丝球搓着擦着,生怕洗不净腊肉上的污垢。洗完之后一片一片地切,甚至每一片的厚度都一致。然后,父亲又从房梁上取下干辣椒,到院里折了茴香,还专门去二爷爷家门前摘了橙叶。最后,得生火了,要用青蒿杆,保证不大不小的火,慢慢炒出香味。
父亲打来电话小心翼翼地问我腊肉的味道怎么样。我第一次感觉到父亲原来是如此在意我的评价和感受。我发自内心地夸赞着,却也怕他再劳神费心地做给,便撒谎说最近牙齿疼,腊肉太硬得少吃。其实那一大罐腊肉三天就被我解决掉了,还让我意犹未尽。
腊肉刚进我的肚子后不久,父亲又开始费尽心思地想着给我准备新的包裹了。这一次,是他养蜂养了好些年才出成品的第一桶蜂蜜。
我从小就喜欢吃糖,那时父亲就决定自己养点蜜蜂,好满足馋嘴的我。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因为种种原因,我从来没吃到过自家产的蜂蜜。我当兵后,这大约就成了父亲的一个遗憾。终于,在我当兵第二年的某一天,父亲打来视频电话说今年家里的蜂蜜下来了,有十几斤呢,他那被蜜蜂蜇肿的脸庞上洋溢着兴奋。父亲说蜂蜜实在太多了,他和母亲吃不完,要给我寄五斤。我当然不信,第一次开蜜,哪能有这么多。我叫在老家的发小去家里打探虚实,果不其然,蜂蜜只有五斤。被我揭穿后的父亲在电话里像个孩子般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在我的再三要求下,父亲才决定只给我寄两斤蜂蜜来。
没过多久,蜂蜜如期而至。我打开包装时惊讶,父亲原来还有这般心细的一面。为防止蜂蜜溢出来,父亲用保鲜膜和胶带把瓶子缠了又缠,包了又包,而且为防止蜂蜜密封发酵后炸瓶,瓶子里还特意留了不小的空间。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瓶子,用手指蘸了一点蜂蜜,一嗦,果然如父亲所言,绝对的货真价实,简直要甜到心底里去了,甚至要比从小到大吃过的许多蜂蜜都更加香甜。
夜里,泡上一杯父亲寄来的茶,细细品味着父亲那沉默而务实的爱意,在翻山越岭之后,慰藉着他的孩子,也鼓舞着一个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