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因垂老渐知秋:鲁迅原配朱安的寂寞身后事

作为鲁迅的原配妻子,朱安一生落寞,恪守传统规矩等待着永不回家的丈夫。她被鲁迅巨大的声名所困,却常年凄清度日,以至喊出了“我也是鲁迅的遗物,你们也要保存保存我啊”的话语,最后孤寂离世。学者陈漱渝梳理了朱安逝世前后的一些事件,有同情怜悯而相助的人,也有为了利益纠葛闹上门的人,这件件小事,并如今读来令人感慨不已。

图:鲁迅的母亲和朱安(右)

陈漱渝 | 文

上海乔丽华博士为鲁迅原配夫人朱安立传,曾嘱我写序。我勉力写了一篇,题为《寂寞的世界,寂寞的人》。朱安是封建包办婚姻的牺牲品,她的遭遇是无爱情婚姻酿成的悲剧。朱安27岁嫁到周家,跟鲁迅做了三十年名义上的夫妻。鲁迅去世之后,作为一个孤独异乡人,她又在清贫中生活了十一年。1947年6月29日去世,终年68岁,或69岁,因为她的生年至今仍有两种说法。

朱安从1947年初即开始发病,主要是心脏衰弱,导致血流不畅,两腿冰冷,夜间尤甚。估计肾也不好,所以下身浮肿。“人因垂老渐知秋”,朱安早有不久于人世的预感,所以留下了遗嘱:一是想跟鲁迅合葬。二是寿材须好,并按绍兴习俗做“十三件”殓衣。三是每七须供应水饭,至“五七”时给她念点经。但许广平信奉鲁迅“丧事从简”的原则。这也并非苛待朱安。许广平自己的遗嘱就是骨灰入土作为肥料,也没有要求从北京移灵到上海跟鲁迅合葬。更何况当时物价腾飞,海婴多病,许广平的经济状况也十分拮据。据我所知,许广平因为朱安的病故,至少先后从上海汇寄了三百五十万法币。

朱安死后,她的葬事主要是三个人合力操办的。一位是常瑞麟,许广平的闺蜜,丈夫叫谢敦南,所以人称“谢太太”。她出力最多,任劳任怨。第二位是宋紫佩,是鲁迅在杭州两级师范学堂任教时的学生,又跟鲁迅一起组织过“越社”,创办《越铎日报》,当时在北京图书馆任职,对鲁迅在北平的亲属多有照顾。第三位是阮太太,即阮和孙之妻。阮和孙是鲁迅大姨妈的儿子,住在北京阜成门宫门口西三条17号,跟朱安是邻居。人前人后出力的还有刘清扬,徐盈和吴昱恒。刘清扬是许广平在天津女师读书时的校友,时任中国民主同盟中央委员,民盟华北总支的负责人。徐盈是《大公报》的著名记者。吴昱恒是法律界著名人士,时任北平地方法院院长。

朱安在故居

朱安虽没有文化,但心思极为细密,所以对她遗产的处理提前做了交代。西三条的房屋是鲁迅借款购置的,朱安无子嗣,所以办了房屋赠与契约,通过法院转到了周海婴(又名周渊)名下。她还请邻居傅文彦的太太开列了一份衣物清单,准备此后分赠亲友,受赠者中包括周作人、周作人之妻羽太信子,甚至信子的女仆李妈和当差老李。出乎意料的是,羽太信子在朱安死后竟多次到西三条来闹事,在朱安死后“头七”的前一天,羽太信子来西三条,指责阮太太等把朱安的丧事办得太草率,灵堂的供品太简单,并索取鲁迅之母鲁瑞的遗物。阮太太答应该给她的一定都给她,只要她开个清单转交许广平就行,她这才悻悻而去。事隔两三天,羽太信子带着她的妹妹羽太芳子又来闹事,谩骂不绝口。阮太太说自己办事都是受合法继承人委托,鲁迅跟周作人早已分门过户,毫无关系,如有争议可请法院裁决,信子只得又愤愤而去。再过了两三天,羽太信子带着儿媳等亲属等气势汹汹到西三条来搬东西,阮太太招架不住,一面赶紧给刘清扬打电话,一面派人去找常瑞麟。羽太信子的侄子周丰二甚至穿了一身军服来抢东西,最终被闻讯赶来的宪兵和警察制止。最后由常瑞麟出面,请北平地方法院在西三条的房屋门口贴了封条和布告,宣布这里的财物由法院代管,羽太信子等人无权干涉。这才制止了这场财产抢夺的风波。由于西三条鲁迅故居在中共地下党和进步人士帮助下得到了完整保护,所以成为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第一处公开开放的名人故居。

鲁迅故居

为朱安选择坟茔也费了一番周折。徐盈曾派人四处购买墓地,都不合适。最后由常瑞麟、宋紫佩和阮太太出面,跟周作人之子周丰一协商,决定暂时葬在西直门外保福寺的一块墓地。周作人家在北平西郊坂井村还有一处墓地,鲁迅之母鲁瑞就葬在那里。朱安自婚后伺候周氏兄弟的母亲鲁瑞长达三十七年,但死后周作人家属竟未允许她葬在婆婆身边。朱安的棺木选择的是大叶杨木,花了160万法币。遗憾的是朱安并没有“入土为安”。“文化大革命”期间“横扫四旧”,朱安的墓地荡然无存,至今也不知这位孤独一生的老人魂归何处?

新媒体编辑:张滢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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