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佑,依然像一句美丽的口号
“罗大佑的歌是一面镜子,映出中国人内心深处的自私和群体的保守与因循。同时也是一柄利剑,插入社会的心脏,无情地解剖软弱的政治、混乱的理论、污染的环境、麻木的人性、冷漠的人群、喧嚣的时代……“
罗大佑,依然像一句美丽的口号
作者:王麟
2017年7月26日,罗大佑出了新的专辑《家Ⅲ》,这距他的上一张专辑《美丽岛》已经13年了。
1984年30岁的罗大佑发行了他的第三张专辑《家》,歌曲《家Ⅰ》,“谁能给我更温暖的阳光/谁能给我更温柔的梦想/谁能在最后终于还是原谅我/还安慰我那创痛的胸膛/我的家庭我诞生的地方/有我童年时期最美的地方/那是后来我出逃的地方/也是我现在眼泪归去的方向”。歌曲《家Ⅱ》他唱着:“多年前满怀重重的心事我走出一个家/而今何处能安抚这疲惫心灵浪迹在天涯……给我个温暖的家庭/给我个燃烧的爱情/让我这出门的背影/有个回到家的心情”。
《家Ⅰ》《家Ⅱ》不但诚恳地道出了罗大佑内在的渴盼,而且也和前期处理爱情歌曲时抑郁低调的情绪大相径庭,是罗大佑作品中第一次出现明朗温暖的情歌。33年前,那个歌唱着憧憬家的年轻人,33年后,也已娶了老婆,生了女儿,在《家Ⅲ》里,家终于有了定论,“给我个温暖的/满怀着温暖的/彼此关照的家庭……展翅高飞的人儿/离开是否穿越时空告别/到那天忽然重现在你面前/对你再次微笑才发觉”。
但《家Ⅲ》这张专辑对于很多罗大佑的歌迷来说,专辑呈现出来的并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充满反抗、愤怒和讽刺的罗大佑。就像采访罗大佑的那期“十三邀”里谈到《家Ⅲ》时许知远所说的:“罗大佑已经有十三年没出专辑,这些歌和我熟悉的那个罗大佑不大相同。他年轻的时候是以尖锐性、对抗性著称的,年纪更大的时候更温暖,不是那么对抗性的跟自己的年龄跟自己的生活环境做出某种融合妥协。”
记得在一次采访中记者问罗大佑,“你怎么理解幸福?你认为什么样的日子才是闪亮的日子?”他回答说:“西方有一句话:Happiness is where home is——这个地方是家,这个地方就有幸福。你在这个地方最没有忧虑,你可以穿着内裤到处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非礼的地方,没有嘈杂,也不用担心自己的私人权利受到侵犯。”其实“家”是罗大佑歌曲经常提及的一个主题,在他的歌里,“家”是一个二律背反的存在:一个年轻时想逃离的地方,一个现在想回去的方向。
4月18日罗大佑发表了今年的第二支单曲《免费》,对于更多的罗大佑歌迷而言,那个我们熟悉的唱过“眼看着高楼盖得越来越高/我们的人情味却越来越薄/朋友之间越来越有礼貌/只因为大家见面越来越少/苹果价钱卖得没以前高/或许现在味道变得不好/就像彩色的电视变得更加花哨/能辨别黑白的人越来越少”的罗大佑又回来了。
三十六年前,罗大佑发行个人第二张创作专辑《未来的主人翁》,那是一张几乎不可能被超越的经典之作,丰富、深邃、张力十足的音至今听起来仍令人赞叹不已。同名歌曲是罗大佑最博大的歌曲之一,由城市的迷茫——儿时理想的失落——借景想到下一代和对未来的期望,他像一位恶毒的预言家写下了穿透时空的呐喊:“我们不要一个被科学游戏污染的天空/我们不要一个被现实生活超越的时空/我们不要一个越来越远模糊的水平线/我们不要一个越来越近沉默的春天/我们不要被你们发明变成电脑儿童/我们不要被你们忘怀变成钥匙儿童”。
三十六年后,单曲《免费》似乎是对《未来的主人翁》的一种回答,或者说是《未来的主人翁》的续写,同时也唱出了美丽时代外衣下的深度思考:“网路/上网下载免费/以虚拟友情按赞来奉陪/在市服务器内面对面进化人类/升级到云端的规格格式化轮回/拷贝免费”,“起飞/窗外的风景免费/等降落/人出境烟酒免税/让专机豪宅鱼翅超跑的原罪/救赎给慈悲的卤肉饭和矿泉水”。这个世界真的有便宜可占吗?罗大佑用音乐告诉我们:“免费很贵/付出的驷马难追”,如果你相信“免费万岁”,那么“大家快快来排队/让各位都能体会/大家一起体会”。
我们常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当然也没有免费的早餐、晚餐和宵夜。免费,一个极具诱惑性的词,但代价往往也是最贵。就像歌词里讲的,免费的门票代价是人情,免费的网络代价是时间,免费的爱情代价是流泪。在网络连接世界,信息极度过剩的今天,我们更容易被“免费”二字所迷惑。这个世界,谁也不欠谁的,谁也别想着占谁的便宜,谁也不占谁的便宜的世界,才是最美好的世界。罗大佑又一次对现实世界做了清晰地描述和讥讽。
以前我看有篇文章里写:“罗大佑的歌是一面镜子,映出中国人内心深处的自私和群体的保守与因循。同时也是一柄利剑,插入社会的心脏,无情地解剖软弱的政治、混乱的理论、污染的环境、麻木的人性、冷漠的人群、喧嚣的时代……他声嘶力竭地呐喊,把一颗忧国忧民的心化成悲壮的呼唤,洒向思索中的人们。”
有人觉得像这样的剖析入木三尺,可是我却认为罗大佑的底色是温情而乡土的中国人文传统,只是对于1970年到1990年前的年轻人来说,罗大佑对于他们是文化,是一种态度,是某种精神图腾,“都是在压抑、封闭的历史环境——可以称之为‘启蒙时代’下青年一代的代言人”(张晓舟语)。但是我们对于罗大佑是否强加了太多我们的想象和意愿呢?
正如罗大佑在第二张专辑《未来的主人翁》的专辑文案里写的:“至于那些用纯粹他们个人想要的看法来塑造我,然后传播给大众的媒体兴趣者,或者爬到高不可攀的角度来审阅批判我的作品的人,我是永远不会对他们提出任何解释的。””这个世界仍然大得我们看不清楚我们最近的地平线。”
我认为我们不必过多解读罗大佑,你要解读罗大佑,你就变成了一个哲学家,那就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当某段旋律想起,当某句歌词唱出,它与你最深层的经验(感受)完整扣合,甚至更加清晰完全地替你表达了无法言说的某种情绪的时候,这就是人生最美妙的时刻之一。
回忆一下我们翻看同学录老照片的时候哼哼《童年》、《光阴的故事》,伤感的时候听听《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想讥讽某人的时候大声唱出《之乎者也》,想骂人的时候唱唱《现象七十二变》,思念爱人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听着《痴痴的等》这些时候的感受……况且这些歌每隔五年、十年你都还能听出新的领悟。罗大佑的歌几乎穷尽了人生最质朴的至情至性。
今年4月21日是罗大佑第一张专辑《之乎者也》发行37年的纪念日,罗大佑在他的Facebook公共主页写下来这样一段话:
1982年那年我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脑筋装了许多医学知识、音符、对社会与人生的问号……整整37年后的今天……昨天晚上和大队人马刚刚才做完在吉隆坡举行的演唱会,大马的观众们很开心。是的,他们听罗大佑的歌也有三十多年来,一个当日听歌听音乐的年轻人,在这么长的日子里,不可能没有成长;他不但成长,这段期间也会是他一辈子改变最大的一个阶段。大家都经过了那些改变世界的诸多事情、事务,变成了今天的格局。演唱会的后段,当我们一起合唱《童年》的时候,所有人生的故事历历再现,许多人的眼睛中泛出泪光,台上都看得到。从当初念书、初恋的《恋曲1980》,叛逆时期的《之乎者也》到少时离家的《鹿港小镇》……大家人生的经历似乎相似的几近可怕。是的,几首感动的熟悉的歌曲,简化了复杂曲折、酸甜苦辣、生离死别的人生过程。
是啊,当我们的青春期来临,我们似乎觉得我们的耳朵变成了最灵敏的器官,我们开始用心去听所有的歌,装所有的音乐,在这段时间里面我们听到的歌,会和我们自身融合,变成我们终身的一部分。但与此同时,大家也不必念念不忘那个时代,觉得它必然也应该对后代有什么影响,因为每一代成长的环境不一样,每一代音乐人都有每一代音乐人的面貌,即使我们现在还找不到蛛丝马迹。
去年五月罗大佑“当年离家的年轻人”演唱会成都站,我提前一个小时进场,我不停地在场内走动观察,观众除了老年人中年人,也有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还有相约带着几岁小孩来看演唱会的家庭。我的正前面坐着一位十六七岁模样的年轻人,演唱会开始,他就一直跟着舞台上64岁的罗大佑哼唱每一首歌。他的这些歌曲在华语流行音乐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它们会被一代又一代传唱下去,“当未来的世界充满了一些陌生的旋律,你或许会想起现在这首古老的歌曲”。
本月初,罗大佑接受美国哈佛大学费正清中国研究中心的邀请,在哈佛大学科学中心以中文进行演说,论坛主题为“华语流行音乐四十年”,讨论华语音乐创作与年代、地域、传统、性别、风格之间的关系。同时也就音乐相关历史进行口述录制,录制内容主要描述罗大佑多年来音乐生涯,从第一首歌《闪亮的日子》开始,一路到《家Ⅲ》专辑的心路历程,及他这半生的成长与思想养成。口述影像将提供哈佛大学的学生、教授、学者当作学术和研究使用,也是哈佛燕京图书馆首次有华语乐坛创作者,以口述历史方式记录乐坛上历史性的一刻。
在口述聊天过程中,高晓松问罗大佑,“如何看待至今仍然持续保有做音乐的热情?”罗大佑说:“我曾以为只会写歌到四十多岁,但一路继续走来,越来越发现音乐是一生的事业。”他提到,现在每一次去演唱会表演的心情,都保持着“在这个舞台敢站上来,就不要怕死”。(以上两段内容来自台湾媒体报道)
是的,罗大佑老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但一个人能唱到60岁甚至70岁或更大,他才是一个了不起的歌手。他的地位是多少青春偶像无法取代的。写到此处,我的音乐播放器正好放到《未来的主人翁》,这首36年前的歌曲,36年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也许36年以后依然不变,就像罗大佑的所有歌曲,飘来飘去,就这么飘来飘去,飘来飘去,就这么飘来飘去,飘来飘去,就这么飘来飘去……从1974年发表的第一首创作歌曲《歌》,到2019年的最新单曲《免费》,跨越歌坛45年的罗大佑,依然像一句美丽的口号。
《十三邀》许知远对话罗大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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