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安山文学•“望安杯”首届全国征文大赛070号作品】玉荣兰||摸摸老师的手（散文）

摸摸老师的手

作者：玉荣兰

    主编：非   鱼

在我20年的教学生涯里，我和学生之间发生过许多难忘的事，很多事情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模糊，但有一件事情，却深深地烙入我的脑海，只要想起，温暖便弥漫心间。

1999年中师毕业，我分配到一所乡镇完小，担任四（1）班的班主任兼任语文教学工作，班级学生人数标明是35个。但是我却发现，班里只有34个学生正常到校，还有一个学生神龙不见尾。我去查注册表，没有查到任何信息；我去问学校领导，领导只是朝我笑笑，好像对姗姗来迟的这个学生早已司空见惯了；我在班里问学生，学生们都异口同声地哄堂大笑说是“小神经病没有来”。这样，这个神龙不见尾的学生成了我心中的一团谜。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上午，两个女生气喘吁吁地跑进办公室，神色慌张地大声嚷嚷：“老师，小神经病来了，他们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我来不及多问，撒腿就向教室跑去。教室里乱轰轰的，只见两个高个子男生使劲把一小个子男生推进墙角里，又捶又打又叫嚣，小个子男生不甘示弱也在奋力还击。我狠狠批评了打架的三个男生，并把他们带到我的宿舍（以前在自己的宿舍办公）。想不到在我心头纠结了一个多星期的神秘人物竟以这种方式相见：矮矮的个头，单薄的身子，乱蓬蓬的头发，涨红的脏兮兮的脸上挂着两条小蚯蚓似的泪痕，扁扁的嘴唇倔强地向上翘着，一身不合时宜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小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像是随时都要反击别人似的。我克制自己，温和地询问他们怎么回事？打人的两个男生紧闭嘴巴不说话，倒是小个子男孩愤愤地嚷到：“他们说我妈是大神经病，说我是小神经病，我妈不是神经病，我也不是小神经病，我有名字的，我叫李伟，叫李伟！”我严厉批评了两个男生，之后让他们走了。却留下了李伟，我告诉他，我是他的老师，有什么委屈，可以跟我说。可是李伟一句话也不说，气呼呼的，像只小刺猬。我知道问再多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下意识地帮他抹了抹眼泪，揉了揉头发。可能是一霎那的感觉吧，我感觉到他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驰开来，愣愣地看着我，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不说，一下子就跑了出去。

这谜样的男孩子，别人为什么叫他小神经病？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下定决心要解开这个谜团。
       经不住我的再三央求，校长终于沉重地告诉我有关李伟的一切。李伟的妈妈，命运多舛，之前有过两次婚姻，但是丈夫均意外去世。第三次婚姻有了李伟，以为幸福的生活就要来到，但是在一次赶集途中，李伟的爸爸和叔叔又遭遇车祸，不幸双双罹难。于是，克夫星、扫帚星一切谩骂像是暴风骤雨般一波又一波袭击着这个羸弱的女人，失夫之痛加上各种风言风语，终于让她承受不住，在一个风雨交加的雨夜，她疯了。10岁的小李伟，一夜之间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什么活儿都得干，还要照顾发疯的妈妈，常常是饥一餐饱一顿的。可是村里的大人小孩也都把他看作是小扫帚星，常常是远远地瞧见不是朝他吐口水就是鄙夷地谩骂取笑。听完李伟的故事，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眶，我决心要为李伟做些什么。

第二天，李伟又没有来。在我的课上，我一改常态，用了两节课的时间，跟我至纯至朴的学生们讲了李伟的故事。讲了爱，讲了宽容，讲了同情，讲了帮助，讲了良善，也讲了闭塞，讲了迷信，讲了因果，讲了轮回，讲红了我的眼眶，也讲低了学生的头，讲亮了学生的心。我想，我讲了那么多，我不指望我的学生们一下子能接受，但如果他们能理解，就已经达到我的目的了。当我说晚上我要到李伟家家访的时候，我这群可爱的学生们，个个举手说要跟我一起去，我只带上了上次跟李伟打架的两个男生。
       李伟的家——如果这也能算是家的话：一间黄泥房，半截是土坯的，半截是用木头撑着的茅草棚，一扇微风轻轻吹过就吱呀乱响的木板门。轻轻推开木板门，一股臊臭味伴随着尖厉的凄叫声迎面扑来，令人毛骨悚然。两个跟来的学生吓得直往我身后钻。我壮着胆子喊了几声李伟，回应我的，除了那一声高过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剩下的就只有那呜呜怪叫的山风。寂静的夜晚，诡异的气氛，令我的双脚像灌了铅似的，久久挪不开。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李伟怯怯的声音：“老师，老师。”回过头来，透过朦胧的月光，我看到李伟的怀里抱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红薯。李伟告诉我，他和他妈妈的晚餐就是这红薯，刚才他是找红薯去了。

屋里的女人大概是听到了李伟的声音，终于平静下来。李伟麻利地进屋，麻利地点上煤油灯，两个瑟瑟发抖的学生跟在我身后进了屋。透过昏暗的灯光，我看到了这个画面：一个瘦弱干瘪的女人，蓬头垢面，双手被一根绳子绑得结结实实的，而绳子的另一头却绑在了床脚上——这，就是我学生的妈妈，而我的学生，就这样孤零零地与他的妈妈相依为命。我鼻子一酸，下意识地，再一次用手揉了揉李伟的头，帮他整理凌乱的发丝。李伟又一次愣愣地看住我，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开不了口。
         “老师，咳，老师，咳咳，谢谢你不嫌弃我家李伟。”好像是从阴间里冒出来的声音，咔咔咔咔的，我和跟来的两个学生都被吓得魂飞魄散。而李伟，却飞快地朝声音的来源奔去，一面高兴地说：“妈，你好啦？”一面迅速地解开绑住他妈妈的绳索。李伟告诉我，妈妈不是任何时候都是神志不清的，大部分都是清醒的，清醒的妈妈很疼他、爱他。清醒时他的妈妈嘱咐他，为了预防她发病而外出伤害到别人，在他外出时，就用绳子绑住她，这样，她就不能出去吓着别人了。听了李伟的话，我的心被深深地憾动了，这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女人呀，被世俗伤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但是清醒的情况下还一心为别人考虑。可是自以为是的村民们，直到现在，依然不肯放过她，依然对她指指点点。这时，我明白了李伟的反常与桀骜不驯，他认为只有这样，才可以更好地保护他的妈妈。多么懂事的一个孩子呀，泪水再一次湿润了我的眼眶。 
       有人说：感人心者莫乎情。又一天， 趁李伟没到校之前，我找来班干部，悄悄地交待着、布置着一切，我要让李伟真正体会到一个大“家庭”的温暖。真的，这天，面对老师的笑脸，面对全班同学热烈的掌声，李伟真正体会到了“家庭”的温暖。大家在我的讲述中重新认识了李伟——一个集良善、坚韧而又自强不息的小小男子汉，这天，经久不息的掌声给了他无限的力量。我看见，有点点泪花在他眼中跳跃。而我再次习惯性地揉揉他的头，拍拍他的肩，想不到，他忧伤的眼中竟然开出一朵美丽的花儿。  
       两个月后的一天，我意外地发现我的教本里夹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很工整地写着：老师，您的手很温暖，我妈妈曾经的手就像您的手，您揉着我的头就像是我妈妈在揉着我的头，我能摸一摸您的手吗？泪光点点中，我高兴地笑了。

再一节课上，我庄重地叫上李伟，庄严地伸出我的手，微笑地看着他。他腼腆地、迟疑地、而后又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在同学们热烈的掌声中，我发现，李伟幸福地笑了，同学们却感动得哭了。

 如今，李伟在深圳一家公司当上了人事部经理。每年的教师节我都收到他的短信，他说得最多的便是：“老师，您的手温暖了我的一生，谢谢您对我的不抛弃不放弃，我会一直一直带着您的温暖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感恩生活，感恩遇见！”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感恩生活，感恩遇见。

                                             插图/网络

作者

简介

玉荣兰，广西人。文学爱好者，喜欢阅读，喜欢码字。墨香淡淡，纸上花开，淡淡墨香，浓浓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