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儿啊,到中旗的葵花田里来

本文作者:常永明


在乌兰察布后山、后大滩地区,庄户人对农作物有这样的分类:大田,指的是小麦莜麦大麦等;花田,指的是菜籽胡蔴荞麦豌豆等。

我见识真正的花田,还是在近几年。二十年前在浙南,郊外是蛙鸣声声的稻田,偶有一块两块棉花地,或叶叶相掩的藕塘。

近几年,稻田除了建筑占地外,有一部分成了菜地,还有的是用来种花,名副其实的“花田”,并起个诗意的名称,供游人观赏,从而收门票赚钱。

温州机场向南一段路边,有座植物园,一入正月,花就开了。主要是郁金香。人工种植的郁金香五颜六色,种出各种各样的图案,设置几座竹楼小桥,确如人在画中。

游人多为当地人,一块块一片片红的黄的白的蓝的紫的花畦、花块或花坛,游人大多会发出声声惊叹,或在风情万种地拍照。毕竟长久生活在楼群里,见之必然震撼了。

这是浙南的花田。

有一年三月初,学校组织大家到丽水一日游,到了目的地,我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是观赏一两块油菜田。油菜,咱们老家叫菜籽。其形其状其花与北方的菜籽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那籽是黑色的而已。

这时,在冷落的初春,油菜花金黄灿灿,足以引人注目。但在我眼里,仍很小巧。老家的油菜开花约在五六月,山坳里,平地上,一块几十亩上百亩的菜籽花,管保让江南人连连“哇塞(方言惊叹词)”。江南的油菜田仍属小家碧玉了。

至于郁金香园,只是一个装束特别娇艳的女子搔首弄姿而来,而且让人对她每一部位都会产生怀疑,是到韩国整过容的吧?

失去了自然,又暴露了雕作之痕,这样,就美得窝囊了。

我却首先想到我们老家的荞麦地。而且是在圆月下,几十亩大的一块,皎洁的月色里,一望荞花白如雪,与葱郁沉静的麦地相较,格外水灵出众,枝枝杈杈缀满粉白花朵,带着露气的花香直沁心肺。一声粗壮的鹌鹑叫,一定溅起四溢的清香。静静地望去,那不是月下荷塘那淡淡的忧伤,而是一种浓浓的甜蜜吧。

咱们老家的花田有多种,土豆开花,倒像几分郁金香的形制,一排一行的,但比郁金香花圃辽阔了几倍。豌豆花很妩媚,花蕊紫红,外镶粉白花瓣,乍看像惊悚的媚眼。枝蔓舒展,看似闲适小诗。几十亩铺开来,一窝蜂扑来了,也如小鱼马上淹没在一片汪洋里了。

这不值得震撼。

真正令人震撼的是那一望无边的葵花田。葵花一直是河套平原的主要作物,在乌盟后山后大滩大规模种植还是近几年的事,而且是经历了阵痛后诞生的。

在不少人离开了乡村进城后,村里土地就如弃妇一样冷落了。有人发现了商机,承包过来种土豆,土豆多了,卖不上好价钱,又亏了本。近几年,开始引进种葵花了。大约有些奔头,科镇不知不觉地快被葵花田包围了。

如果你能在葵花盛开时节在天空翱翔,一定会发现,金黄的花海里,科镇如小岛一般,那将是多么的诗意呀。

单把葵花当花看,它应该是花王了。牡丹玫瑰杏花梨花只能做它的妃子了,有的花则只算作宫女了。为什么这样说?花的本色或共形,就是婀娜妩媚,而葵花则是伟岸阳光,那么它不就是花中王者吗?

葵花田,不能用娇艳妩媚之类的词去形容,单说一株葵花,那是一张向往光明充满喜悦的笑脸,用心聆听,可以听见泉流似的欢笑。若要联想,便一定是一座农家院落了。

若向几十亩几百亩的葵花田望去,则让你肃然起敬。这是花吗?是兵阵,若要联想,一定是天安门前的阅兵。

我是这样想的,一个人忧郁了,或心乱了,最好伫立在偌大的一块盛开的葵花田里,像高僧坐禅,把自已想成一株葵花,望着初升的红日,一定会张开全身全心,吞吐奔涌而来的缕缕温暖,渐渐醉入光明。

江南人到内蒙第一个念头,当是在千里青青草原,骑匹白马,悠然闲走。然而,常在到辉腾草原的途中停下来,他们惊叹路边这汪洋的葵花田,纷纷拍照。犹如海边冲浪时的惊叫:大气,雄壮,辽阔,豪迈……什么词合适呢?

让辉腾锡勒草原失色了,它金碧辉煌。让黄花沟害羞了,它霞光灿烂。

我则想到一句最俗气的赞语,让后山后大滩田地值钱了。黄灿灿的葵花田,是金子的光泽。我为这块贫瘠的土地变得富庶而激动,我为葵花田的雄壮浩瀚而高傲,可以嘲笑大海的单调,可以嘲笑水乡的曲窄,甚至可以调逗《

红高粱》里的九儿,九儿啊,到咱中旗的葵花田里来……

这里呀,没有那冷冷的悲凉。这里呀,没有那血色的绝望。这里呀,没有那从前的梦魇。这里呀,燃烧着金色的希望。这里呀,响起的不是凄惋的“九儿啊”……《红高粱》演绎的是从前的故事,而我们的金葵花则在编织着未来的生活。走出来吧,从那片高粱地,九儿!

九儿啊,到咱中旗的葵花田里来,这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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