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与石头》| 倪纳解读
关于作者
桑内特是剑桥大学社会系杰出访问教授,也是当代很著名的社会学家和思想家,他和汉娜·阿伦特、尤尔根·哈贝马斯并称“西方公共生活理论研究”的三大代表人物。他在社会学、城市规划研究等方面有非常杰出的贡献,多次获得黑格尔奖、斯宾诺莎奖等国际奖项。同时,桑内特还是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的城市顾问。
关于本书
这本书其实是一本宏观的西方城市历史,作者从史料中来证明,身体和城市建设是互相影响的关系。我们怎么看自己的身体,和我们怎么建造一个城市文明,这两者听上去好像没什么关系,但本书作者桑内特就另辟蹊径,把我们带到历史上的不同时代,从古希腊罗马、到中世纪的巴黎、再到现代都市起点的伦敦,先解释每个时代中的人是怎么理解他们的身体的,然后再解释一个城市是怎么形成的。
在桑内特之前,没有人用人体的感官体验来解读城市历史,这本书给社会城市学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角度。更有意思的是,和大部分生硬的社会学书籍不同,这本书的观点充满了人文主义的情怀和反思,被形容成是“忧思现代文明的另类视角”。也就是说,虽然桑内特花了大量的篇幅叙述西方古代的城市历史,但他的目的主要是要以古喻今,对现代文明进行反思。
核心内容
桑内特用了这么多篇幅来讲述城市历史,就是要让我们意识到,历史是一面镜子,我们需要学会过去的智慧来处理现在的矛盾。桑内特在书中直接点出,我们的城市越来越光鲜亮丽,但里面生活的人却越来越焦虑和压抑。最后桑内特呼吁,如果我们可以再次正视我们的身体感官体验,这样就可以从城市的空间压迫中得到解放,还可以搭建更多元的城市文明。
你好,欢迎每天听本书。本期为你解读的是《肉体与石头》。这本书的中文版约 25 万字,我大概会用 29 分钟为你讲述书中精髓:我们对自己身体的理解会极大影响城市建设,同时,新的城市模式也在颠覆我们对待自己的身体的态度。
刚听这一句话你可能就要问,我们怎么看自己的身体,和我们怎么建造一个城市文明,这两者听上去好像没什么关系。但本书作者桑内特就另辟蹊径,把我们带到历史上的不同时代,先解释这个时代中的人是怎么理解他们的身体的,然后再解释一个城市是怎么形成的。打个比方,你知道在古希腊时期,大名鼎鼎的亚里士多德居然认为男人的精子是加热的血吗?而这样理解身体的观念居然推动了雅典建成了许多民主建筑。所以这本书说白了,其实是一本宏观的西方城市历史,作者从史料中来证明,身体和城市建设是互相影响的关系。
在桑内特之前,没有人用人体的感官体验来解读城市历史。这本书给社会城市学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角度。更有意思的是和大部分生硬的社会学书籍不同,这本书的观点充满了人文主义的情怀和反思,被形容成是“忧思现代文明的另类视角”。也就是说,虽然桑内特花了大量的篇幅叙述西方古代的城市历史,但他的目的主要是要以古喻今,对现代文明进行反思。他在书中直接点出,我们的城市越来越光鲜亮丽,但里面生活的人却越来越焦虑和压抑。
最后桑内特也提出了自己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他说我们如果可以再次正视我们的身体感官体验,这样就可以从城市的空间压迫中得到解放,还可以搭建更多元的城市文明。《肉体与石头》这本书在1994年出版之后,立刻掀起了学术界对城市构建的新讨论,也陆陆续续被很多知名大学收录成了必读教材。这本书问世到现在才短短20多年,就已经被列为社会城市史学科中的经典著作名单了。
说到这里,我们要再详细介绍一下这本书的作者。桑内特是剑桥大学社会系接触访问教授,也是当代很著名的社会学家和思想家,他和汉娜·阿伦特、尤尔根·哈贝马斯并称“西方公共生活理论研究”的三大代表人物。他在社会学、城市规划研究等方面有非常杰出的贡献,多次获得黑格尔奖、斯宾诺莎奖等国际奖项。桑内特还是新任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的城市顾问。桑内特和他在哥伦比亚大学担任社会学系教授的妻子萨斯基亚·萨森近年来一直致力于"开放城市"理念的推广,他们在2016年的第三次联合国人居大会上,提出了一份全新的城市发展纲领《基多宣言》,这份宣言超越了1933年制定的一份关于城市规划的纲领性文件《雅典宪章》。《基多宣言》提出,"今天的城市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规模被塑造和重塑,但城市的规划和设计方式所依赖的意识形态和空间模型至少已过时 80 年。"
既然提到了桑内特,我们还不得不说一下他大名鼎鼎的朋友,法国哲学家福柯。可以说,如果没有福柯,我们今天就看不到这本有意思的城市史著作。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福柯最负盛名的《规训与惩罚》一书正是这本《肉体与石头》的灵感来源,桑内特甚至在本书的开篇致敬了福柯。福柯一生都沉迷钻研“权力”和“控制”这个话题,不断地寻找让身体摆脱社会中权力束缚的方法,这让身为城市社会学家的桑内特大受启发,也开始把“身体”这个主题融入城市社会研究中。但他不同于福柯的是,桑内特对身体的“疼痛”比对于身体的“愉悦”更感兴趣。这个关于“疼痛”的主题,我们会在后面进行详细讨论。
在本书中,桑内特用身体的感官体验为线索,串联起了不同的城市场景。我们本期主要来看3个重要的历史时期:
首先,我们回到在古希腊和古罗马时期,看那时的人们是怎么理解身体的?这样的身体观又是怎么塑造他们的城市的?
接下来,我们进入中世纪,了解基督教的身体观是什么样的?我们还要讨论当宗教场所和经济空间一起蚕食一个城市,会给人们带来什么影响?
最后,现代社会相信的医学身体观是什么?当身体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我们的身体又是怎么逐渐和空间剥离的?
我们先从第一个历史时期,古代雅典和罗马说起。
桑内特写这个历史时期主要是为了点明身体和城市之间的相互影响关系。他先解释了古希腊的“体热”和古罗马的“对称”这两种不同的身体概念,然后给我们介绍,雅典基于体热的身体观发展成了一个着重听觉的城市,而罗马基于对称的身体观发展成了一个着重视觉的城市。这具体都是这么回事呢?接下来我们详细解读。
我们先说说看古代雅典。一谈到古代雅典,很多人肯定会想到那种全裸的、肌肉线条很美的男性雕塑。现代人觉得把衣服穿起来才是文明,可古希腊人却认为把身体露出来,这才象征着城市的骄傲。这个听上去有点奇怪,但如果了解了雅典人“体热”的身体概念,就会觉得非常合理。
体热这个概念其实特别简单:当时的人们认为如果胎儿在子宫里好好加温,它就会长成男性;如果没有好好加温,就会变成女性。虽然这个想法现在听着很荒谬,可在那个时候,就连大哲学家亚里士多德都深信不疑。亚里士多德对比了女性的经血和男性的精子,认为经血是冷的血,而精子是加热过的血。因此,古希腊人基于这种对身体的认识,才会觉得男性体温高,可以赤裸的站着,但女性则不行。这个观点也解释了,为什么我们看到的那些希腊雕像中全裸的几乎都是男性。
那究竟怎么去保持和提高这种体热呢?雅典人相信,嘈杂的声音可以提高身体的温度,所以他们花了很多精力,专门去设计让人们发声的空间。如果看雅典城的建筑,到处都能发现这样为声音建造的场所。
比如说露天市集,它乍一听是个交易空间,但是桑内特却认为,它其实是个用声音增加体热的空间。在当时,市集的功能可不仅仅是用来买卖,很多人还会专门聚集在这儿,从家长里短说到政治法律。除了市集,雅典人还开辟了其他类型的声音场所。
比如,人民法庭,这是一个允许所有人来探讨法律的地方。法庭的空间非常大,大到可以容纳1500个人,而且我们仔细看法庭建造的细节,就会发现更有意思的点,那就是人民法庭的墙设计的非常矮。这种设计是为了让每一个过路的人都可以从外面看到、听到里面的情况,很有可能路过买菜的人听着听着,就和法庭墙边上面坐着的陪审员讨论起案情来。
除去这两种建筑,雅典人还设计了很有名的剧场,而剧场是为了突显演讲者的单一声音。一般典型的雅典剧场都设在山丘上,是半圆形的,而座位是斜坡式的,这样的设计是为了让声音可以放大到2到3倍。不过在这里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在当时的雅典,“人民”这个概念是不包括女性、奴隶和体力劳动者的,所以不管是在热闹的集市还是人民法庭,只有男性公民在参加这些城市活动。
所以,桑内特总结道,为了保持体热,雅典城发展成了一个听觉城市,这样间接推动了古希腊以声音为导向的民主发展。
如果说,古希腊人的身体重点词是体热,那么古罗马人的身体观也有一个重点词,就是对称,并且因为有了对称这个身体观,古罗马更执着于视觉刺激。桑内特甚至用一句很精辟的话总结古罗马人的信仰,那就是:我看到,我相信,我臣服。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我们先从对古罗马人的身体观说起。这个对称的概念是古罗马的著名建筑师维特鲁威提出的,他认为,自然给人体设定了一种最适当的比例,那就是对称。比如他观察到我们的骨骼、肌肉、眼睛都是两边对称的。作为一个建筑家,维特鲁威认为建筑设计的比例也需要遵循这种对称的自然规律,所以,从他开始,古罗马的建筑大量出现这种对称的几何学。
我们来举个例子。古罗马有一个标志性建筑,叫做万神殿,最初是用来供奉罗马所有的神,后来变成了基督教的教堂。万神殿就好像是一个人体的延伸,它有三个部分,圆形的地板,圆柱形的墙,还有圆顶,大殿的高和水平的直径几乎完全相等,所以如果我们从上往下看万神殿的结构,就会发现它的内部是完全对称的。
那么这种对称的身体观,又怎么说明古罗马人更注重视觉刺激呢?我们还是来看这个万神殿,它有个很高的圆顶,上面有一个洞,日光可以透过这个洞照射到整个万神殿的内部。随着太阳光的移动,光会在室内发生变化。而到了晚上,人们就可以在大殿里面,透过圆顶的开口欣赏繁星点点的夜空。后来,它成为罗马第一座用来做基督教崇拜的异教寺庙,是西方文明一个重要的标志。大名鼎鼎的诗人雪莱,他自己本身是个无神论者,但是当他第一次踏入万神殿的时候,他形容说,我望着不可恻度的天顶,我所有的观念都被吞食了。这印证了罗马人的信条:我看见,我相信,我臣服。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信条,后来现代的很多评论家都说,古罗马人是一个缺乏想象力的民族。因为他们太沉浸于看到的事情,对于视觉的沉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
好,我们现在来总结一下。桑内特梳理了古雅典和古罗马的历史后发现,古雅典的身体观是体热,而且他们相信活跃的声音活动可以增加身体的温度,这样的理念也成为了支撑雅典城市建设甚至民主发展的重要元素;而罗马人的身体观是对称,需要用眼睛来确认,所以他们很善于建造视觉类的城市建筑,这样方便可以进行视觉臣服。从这两个例子中,桑内特得出结论,一个城市的建设和当时人对身体的理解,这二者有对照关系。
讲完了身体和城市设计的对照关系,接下来,桑内特要讲他们之间会产生的矛盾。我们从古希腊跳跃到中世纪的巴黎,先看看桑内特眼中基督教关于“共情”的身体观念,再讲讲当时经济场所和宗教场所之间的矛盾。最后,我们会谈这个矛盾所引发的一个非常黑暗的历史时期,那就是文艺复兴时期对威尼斯的犹太人的种族隔离。
我们先看中世纪身体观的重点词。中世纪的身体观和基督教的发展息息相关,我们可以这种身体观总结为一个关键字:“共情”,简单解释就是:因为同情而做出的共同反应。
其实,中世纪基督教早期的身体观一直在强调基督和普通人身体的区别,比如那时候最具代表的基督教思想家奥利金,他的主张是:基督之所以能那么同情众生、并且在十字架上牺牲了自己,是因为基督没有性欲,一个普通的人永远无法理解的基督的身体。如果你想要更靠近基督,那么就要禁止身体的欲望,所以奥利金最后亲手把自己阉割了。
然而,历史学家杜比总结到,早期的基督教仅仅是属于极少数精英群体的,基督教真正成为人民的宗教是在中古时期,因为那个时候基督教的身体观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再强调基督的身体有多么的不同,而是提出,一个普通人也能了解基督的身体,这样的宗教理念一下子点燃了大众的宗教热情。
那到底怎么才能了解基督的身体呢?我们需要讲到“共情”这个身体观。
14世纪时,有一位法国外科医生发现,一旦进行手术,如果身体的一个器官出现衰退,会有其他的器官联合起来弥补它的功能,好像身体各个部位都会同情其他器官的不足,所以能及时支援。这个发现象征着一种规律,那就是人类也像身体一样,是一个彼此同情并且会相互支援的系统。当时医学界把这样的现象叫总结为Syncope,这个词我们在这里选择了“共情”这个词来翻译。Syncope,表示了“因为同情而为其做出的共同反应”这个概念。
为什么通过“共情”就能更了解基督的身体呢?因为中古时期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模仿基督”的运动,强调要去同情穷人、病人、和种种苦难中的人,因为通过关心这些人的痛苦,就可以模仿出基督耶稣为众生牺牲的那种伟大的宗教情感。所以,“共情”的发现,呼应了当时的基督教“模仿基督”的运动,也使得这个新的宗教理念更加深入人心。
当然,“共情”是需要的场所的,所以当时巴黎市里面的救济院、修道院、礼拜堂和大教堂等等这些宗教场所通通敞开大门,大方地接纳了很多病患和无家可归的人,尤其是宗教医院和救济所的数量不断扩大,而且大部分都设立在主教教堂旁边,现在还在运行的巴黎宗教医院就是很好的例子。
不仅仅是场所,“共情”也体现在建筑的设计理念上,像著名的巴黎圣母院就是这个时期的代表作。如果我们现在去巴黎圣母院参观,就能发现它在南边的那道修道院的围墙其实才3英尺高,所以无论是麻风病人还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都能轻易进入后院,等待着僧侣们的帮助。除此之外,我们还能看到在圣母院前门有很多超过真人大小的人像,这种肉体和石头的结合正是为了让观看的人快速把自己和基督耶稣的身体痛苦联系在一起。
种种上述的做法让基督教牢牢地扎根在巴黎这座城市里,这些宗教场所形成了人们可以彼此关心的空间。
不过在中世纪的巴黎,除了受到基督教身体观念的影响而建造了许多宗教场所以外,同时,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因素,彻底改变了巴黎的城市建设,那就是经济。
大家都知道,像法国品牌路易威登、香奈儿等这些奢侈品店的窗口展示都特别美,这个传统就是从中世纪开始的。那时候,巴黎开始逐渐成为欧洲一个重要的贸易城市,但是却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市集可以做买卖,人们只能发挥草根智慧,把一楼全部开放成商铺,然后布置的很漂亮来吸引过路的行人。巴黎的街道也就慢慢变成了经济空间。
但是这样的经济空间虽然高度灵活,但也衍生出很多社会问题。这又是怎么讲呢?我们来想一下,如果在国家规划好的市集定时定点做生意,那么商人就必须按法规办事。但是在街道做生意就不一样了,商人可以随时转换到别的街道去。一旦经济这样毫无规则地野蛮成长,就容易滋生出高利贷还有其他的经济犯罪。
所以,后来学者形容这一段时期巴黎的经济时总会说:街道市场中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魔鬼。这个意思就是,因为这样的街头经济充满了不道德的投机倒把,每个人为了获得蝇头小利,而把整个经济大环境弄垮了,那最终承受损失的还是每一个人。
讲到这里,你听出来宗教场所和经济空间的矛盾了吗?这其实就是桑内特的核心观点。他认为,中世纪的巴黎是一个人类空间的里程碑,因为当时宗教和经济同时快速发展,把城市空间推向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在宗教空间里面,人们追求的是更靠近基督耶稣的宗教情感,所以要压抑自己的的私欲,并且同情那些苦难中的人;可是一旦走出这些宗教空间,就要面对杂乱又无序的巴黎街道,在这个经济空间里,每个人为了追求经济利益又不得不臣服于自己的欲望。这两种空间互相蚕食,我们的身体也在空间不断的转换中感到无所适从。直到文艺复兴时期,这个尖锐的矛盾发展激化出一段人类文明史上很黑暗的岁月,那就是威尼斯城里面的犹太人隔离区。
在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中,描绘了一个放高利贷的犹太人夏洛克的故事。他把高利贷借给了一个叫安东尼奥的基督徒。当安东尼奥没办法还钱的时候,夏洛克就要求他割下一块肉作为罚金。这么一个残酷的、贪婪的犹太人的形象,相信大家应该都不会忘记。
不过事实上,当时生活在威尼斯的犹太人可没有莎士比亚笔下的夏洛克那么有社会地位,甚至事实正好相反,他们都生活在拥挤窄小、卫生条件差、而且租金还贵三倍的隔离区里。这个隔离区残忍到什么程度呢?它有一个特别大的大门,上面连着吊桥。白天,犹太人只能在这个吊桥的边缘做生意。一到晚上,所有的犹太人就必须回到居住区,这个大门会紧锁,就连窗户都必须要关起来,然后警察就会出来绕着这个区域外面巡逻。这其实才是当时犹太人真正的生活状态。
那么,究竟为什么威尼斯会把犹太人隔离在一个区域里呢?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在宗教上的理解不同。首先,基督教认为,犹太人不吃猪肉,所以他们很容易得麻风,圣经中写道,麻风是一个人堕落淫乱的表现,所以基督徒会把犹太人和各种性病联系在一起。最严重的时候,基督教徒认为只要碰到犹太人的身体就会染梅毒。
有人可能会问,那把犹太人都赶出去不就好了吗?其实不是没人提过这个建议,但当时威尼斯城的经济实力还没有那么强,他们非常需要犹太人的经济帮助。在那个时候,犹太人是用放高利贷的方式来赚钱的,所以他们掌握了城市里面很多的经济资源和力量。最后威尼斯人就决定,采用犹太隔离区的方式,这样既可以享受由犹太人带来的经济利益,又可以把他们的身体用石头隔离起来。后来,这样的种族隔绝还发展到了英国,德国,像伦敦、柏林这样大型的城市里面,都建立了犹太人的隔绝区。当然,桑内特批判了犹太隔离区的做法,他认为这绝对不是一种理性的操作。
好,让我们来总结一下这部分的内容。中世纪的巴黎受到了两股大的势力的影响,首先是基督教“共情”的身体观念让很多宗教场所在巴黎不断扩张;其次就是兴起的自由贸易让巴黎发展出很独特的街道经济空间。这两股势力就造成了身体和石头的矛盾,甚至发展出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一个时期:犹太人被全面隔离。桑内特在这一段中,点出了身体和城市两者在历史进程中所产生的矛盾,并用犹太人的事例告诫我们,压迫绝对不是解决矛盾的合理方式。
说完了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肉体和石头的矛盾,现在我们谈谈现代社会中,“肉体和石头”如何渐渐疏离。桑内特总结道,对现代城市影响最大的身体观念就是“血液循环”。没想到吧,这样一个医学上的发现居然给我们的城市文明也带来了巨大变化,而变化发生后,我们的身体却和空间的关系却越来越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还记得我们一开始说的雅典人遵循的体热原则吗?这个身体上的迷信在西方持续超过了2000年。一直到17世纪,英国医生哈维才用实验证实了动物体内是有血液循环这个现象的,这才让人们推翻了“体热说”,开始用医学原理来认识身体。从此,人的肉体脱下了神话和宗教学的神秘外衣,变成了一个有机械感的血泵。所以桑内特认为,影响现代城市的身体观的关键词就是“血液循环”。
我们来看看一个血液循环的发现,会给我们的社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我们来举一个大家都耳熟能详的例子。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曾形容道,在一个自由市场中,劳动和商品就像我们身体中的血液循环一样自由流动。也就是说,他把身体概念引申到经济学,然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无论商品也好,还是货币也好,都要让它尽可能的活动、循环起来,这样会比一潭死水的固定资产更容易获利。
那么,怎么样让经济可以循环起来呢?他们一定要和过去的一些封建的社会活动做切割,还需要学习专业化的一些技术,还要做有特色的产品销售。这样的形容是不是越来越像我们今天所生活的社会了?没错,一个血液循环的发现,竟然不断蔓延到了经济学家、社会学家的理论中,间接塑造出了我们现在熟悉的基于自由市场的资本主义经济。
我们很难想象,如果当初亚当·斯密对于人体的理解,还是雅典人的“男人体热、女人体冷”,那么他提出的经济理论会是什么模样。
写到这里,桑内特开始揭露他整本书真正要批判的重点了:他认为,血液循环式的新经济思维让我们获得了更多的经济利益,然而我们也慢慢进入了一个新的社会模式,也就是个人主义。为什么个人主义会开始蔓延?那是因为,19世纪以后,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都相信,城市里面的人也好、货物也好,就应该像血液一样快速流动起来才是健康的。
所以,建筑家在做城市规划的时候,会让走路的人、拉货的车都能在公共空间里面尽可能快速移动,而且是越快越好。可渐渐地,人们在这样的快速移动过程中根本没有心思去关心身边的人,我们的注意力只能放在我们眼前的事情上。也就是说,移动速度越快,身体和空间的接触时间就越短,我们彼此的关系就越疏远。最终,我们的身体在一个社会中就变得越来越麻木。
我们来举个特别经典的设计案例,看看一个基于“循环”的城市设计是怎么把我们推向个人主义的。这个案例就是伦敦摄政公园和摄政街。
摄政公园和摄政街建于19世纪初,是伦敦仅次于海德公园的第二大公园,它被后人评为一个“跨时代的项目”。主要的原因有两点:第一,整个公园的设计最大化保证了交通通畅。比如设计者降低了土地的坡度,拆除了路上所有的障碍物,把路面拓宽,甚至连运河都被迫改道。第二,设计者希望把普通居民区的人引流过来。所以他们设计了一条通往市中心的大道叫做摄政街,然后把底楼全部开店做商业用途。这也许就是我们最早的现代商业区了。
那它跨时代的意义是什么呢?意义就在于这是人类第一次把川流不息的交通和单一的商业功能捆绑在了一起。在摄政街,街道变成了一个纯粹的交易空间,人群变成了一个线性的流动体。我们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进行线性移动,并且都有一个固定的目的,就是商业交易。就这样,我们虽然都身在人声鼎沸的公共空间,但再也不像是在古雅典的市集那样,可以站着交流,我们只是在不断地移动中,眼睛去找寻我们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这就是我们身体和情感从空间中剥离出来的过程。
再回想看看现代文明的起点,古希腊雅典。那个时候的人的命运和城市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几千年后的现代,我们发现了血液循环,并且把这个概念应用在城市建设中,这样的结果是,我们都生活在一个个充满个人主义的空间里。在过去,正是因为空间在条件上有很多的不足,人才会互相关心而团结。可是现在,空间的目的就是达到个人满足,在身体舒适以后,我们对他人的好奇心越来越少,同情心也渐渐地越来越少,当社会越来越多元的时候,这样的情感麻木会造成越来越多的社会伤口,这也是我们现代人必须面对的挑战。
本期内容的讲述就差不多了,让我们总结一遍。桑内特从身体感官体验出发,重新检验和梳理了一遍整个西方的城市历史。
他先描绘了古希腊和古罗马时期的城市形态,为了证明身体和石头之间存在着对照关系。在他看来,雅典人的身体关键词是“体热”,因为要用声音增加体热,所以雅典人基于声音建立了城市;而古罗马人很执着他们的身体关键词“对称”,对称是一种视觉效果,所以古罗马人环绕着眼睛建立了城市。紧接着,桑内特开始讲述中世纪的巴黎身体和石头的矛盾关系。他很巧妙地引入了中世纪基督教身体观念的关键词:“共情”。基于这样的身体观念,基督教开辟了很多为穷苦人提供援助的宗教场所。
同时,中世纪的巴黎贸易经济也在不断腾飞,巴黎城中开始出现像街道这样的经济空间。桑内特详细描述了身体在这两个对立空间之中开始越来越矛盾,而最严重的矛盾就是文艺复兴时期,犹太人隔离区这个城市规划。在这一部分里,身体不仅仅影响城市的形成,身体还在城市空间的不断扩张中开始被挤压。
最后,桑内特谈到了现代社会的身体和石头的疏离关系。现代身体的关键词,就是“血液循环”。在19世纪以后,以伦敦为代表的大都市都在追求“快速循环”的空间设计。这样的理念支撑了资本主义的形成,也把社会带入了“个人主义”的时代。因为我们都在追求“快速移动”,可在这样的过程中,速度把我们和空间之间的联系慢慢剥离,我们的身体和灵魂似乎也逐渐变得麻木了。
其实桑内特用了这么多篇幅来讲述城市历史,就是要让我们意识到,历史是一面镜子,我们需要学会过去的智慧来处理现在的矛盾。桑内特在书中从来没有否认,他是站在一个宗教者的角度去批判现代城市和我们肉体之间的不和谐关系。他批判了“隔离区”那种压迫式的处理方法,也提出了一个解决问题的思路。
这个思路就是,既然身体和石头互相影响,那么城市的设计应该基于人们对身体的感受。如今,我们都生活在多元的城市,如果真的要去了解其他不同的人,我们不能太执着在自己身体的舒适和愉悦,相反的,疼痛是一个很好的媒介。疼痛能唤醒我们的感官,能让我们认识身体的不足,这样才能创造出同情别人、接纳别人的空间。过去,基督教帮助我们的身体锁定了能实现疼痛的空间,在今天这个多元的都市时代,我们也迫切地需要开辟这样的空间,能让我们身体再次感受疼痛,从麻木的舒适中获得短暂地解脱,或许这样,我们才能走向融合,而避免又一次陷入犹太人要割掉基督徒一磅肉那种种族隔绝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