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鸣随笔】你的眼里，是不是仅有那只祼体的鸡 / 开普饭

作家介绍：潘鸣（非尔），多年从事宣传广电事业，爱好文学，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曾在国内知名文学网站、青年作家、大众文艺、四川日报、华西都市报、德阳日报等媒体发表散文、小说、剧本多篇。

你的眼里，是不是仅有那只祼体的鸡

文/潘鸣

在茶吧里信手翻阅杂志，不经意读到某位海外女作家的一篇随笔，讲到一段故事：一次，女友携幼子邀她外出渡假。她们从长期蛰居的大都市驱车远行，寻到一处幽宁的村庄，意在轻松愉快地做几天“闲云野鹤”。

不料刚进村口下车，那孩子见到一群土鸡拍打着翅膀在树林边撒欢，顿然大惊失色，扭转身夺路狂逃，嘴里发出惶恐的哭嚎。发懵的母亲赶紧追上去抱住孩子，一边抚慰一边究其原因。孩子在抽泣中断断续续说出了原委：他此前熟识的“鸡”，都是跟妈妈去食品超市看到的柜台上那种祼着身子，安安静静地任人宰割的＂肉团子”，到这里猛一见那些鸡居然变成浑身长毛的活物，以为是撞见了什么“妖怪” ，故而大为惊骇⋯⋯

读到这里，我先是忍俊不禁，掩卷之后，却忽然有所触动。那孩子对“鸡”的认知何以如此荒诞？原因在于他对这一特定事物的观察和判断局限在鸡最终成为食品的“结果”这个点上。而对一只鸡如何从溜圆的蛋中破壳而出，小雏鸡是怎样的如黃绒球般的可爱，它们怎样活蹦乱跳地长大，红冠的公鸡怎样引吭打鸣，羞涩的母鸡怎样学会了生蛋，这整个神奇而美丽的“过程”，他完全一无所知。这当然怪不得孩子，是做父母的没有给他创造更多融入自然，观察生活的机会，才导致他如此孤陋寡闻，闹出这种“低级”的笑话。

其实，我们的日常生活中，眼里只看到那只“裸体鸡”的何止这一个孩子？

许多人外出旅游，没有一点雅情逸趣。坐高铁，乘快船，搭“红眼航班”，十万火急直奔某处圈围起来的景区。再好的名山也没耐心和韧劲去攀爬，把自个儿兜进缆车里，一阵旋风便快捷问顶。再锁定几个“景点”，匆匆蹓跶一遭，拍组照片，发到朋友圈，以证“到此一游”，就算完事。沿途那么多风情无限的“小桥流水、古道西风”，风雨兼程时“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的激情心历体验，艰辛爬涉后＂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的豪迈情怀，对他们而言，尽皆一片空白。缺失了旅游过程中丰富的体验，其感受当然寡淡无趣。旅游归来，除了身心疲惫，他们两手空空，满腹哀怨。

早先时，亲人朋友之间的交流，那过程是多么舒缓惬意：一家子待在一个屋檐下，父母兄妹天天围聚一起，家常的喋喋絮语永远也道不完。儿女长大出了门，十天半月不辞舟车劳顿总要赶回家看看二老，一颗心才放得安稳。一对有情人远隔着千山万水，靠的是一纸书信牵连情愫。那时的邮车真是慢，一封远方来信要盼上个把月。这个漫长的等待过程，是一种望穿秋水的幸福煎熬啊。如今进入信息时代，有了万能的互联网，那些“慢生活＂的纷繁过程被大刀阔斧地删简省略了。手写信件几近“失传”，被微信、QQ轻易取代。人与人之间想说点什么，再毋需面对绢纸、咬着笔杆字斟句酌，也不必过分入脑上心。信手拈来流行的网络简语，再混搭一些图符和“表情包”，食指在手机屏幕上轻描淡写那么一刷，就直奔交流的“终点站”和“目的地”而去。年轻人忙碌起来，还干脆利落地省掉探亲拜老的往返周折，将手机或电脑调至视频通话模式，不是一下子就“见面”了吗？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虽然那镜头把亲人的容颜拉得有几分失真⋯⋯交流的细腻过程缺失，导致人际情感日趋淡漠。于是，这样的场景出现了：逢年过节，一大家子好容易聚在一起，年轻人对长者却无言以对，各自埋头于那方寸间的虚拟世界，撇下年迈的父母默然呆坐，心里说不出那一份薄凉。

还从电视里看到更奇葩的事：婚姻也可以“速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不必再提，连那些“两小无猜”的朦胧交谊，“欲说还休”的忐忑试探，花前月下＂一低头的温柔”的浪漫恋史，都一概省略。只需要在光怪陆离的舞台灯光下，双方匆匆对上几眼，一番生意场上“摸行情”似的直白露骨的对答，一摁“信号灯＂，瞬息前的两个陌路人当即宣告“配对牵手”成功。说实话，如此“无花果”一般的相亲和婚恋，那“果子”能酿成经得起回味和品咂的甜美吗？

世界本来是多姿多彩的，丰富醇厚的情趣和意义往往贯穿于事物运行的曲折过程中，蕴含于那些生动活泼的细枝末节里。哲学文人周国平说得好：“一个看不见细节的人，事实上什么也没有看见。把细节抹去了，世界就成了一个空洞的概念。” 藐视丰富的过程，眼神只纠缠于结果，这是一种浮躁和浅薄。它容易让人把目光拘郁于事物的“一斑”，而无视完美的“全豹”。它会使人迷失于那被固化的沉寂的终局，而触摸不到大千世界衍生发展过程中生机勃勃的律动，感受不到事物内在的本质美好。甚而，有时候呈现在人们面前的“结果”还可能是一种虚浮的假像。来龙去脉的真情和是非曲直的原委被别人有意掩饰或我们自己随意丢失在“过程”之中，许久不见天日。我们却浑然不觉，执迷不悟。

因此，睿智的人理当努力拓展自己的心胸和视野，倾心去融入、体验和享受向你扑面而来的鲜活生活的全部过程，感悟世事的真谛，绝不要被那只“裸体的鸡”遮住了望眼。

（本文审核：小丫、十千编辑：红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