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设丨我在高原
2010年2月1日,我在义煤集团华兴矿业公司审计科长的岗位上下岗了。成了一名下岗失业人员。虽然我离国家规定的退休年龄还差七岁,身体也算健康,但这是企业的内部的“一刀切”规定,谁也没有办法改变。
刚下岗的日子实在无聊,呆在家里闲的发慌,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我这人天生是个劳碌命,过不得清闲的日子,加上我前不久在渑池县城买里一套房子,借了同学朋友10万元外债,下岗后实际收入少了许多,心里就有些着急,总想找点事情做,后来听说义海能源公司缺少财务人员,就跟我过去的一位老领导联系,很快就得到了答复,老领导说“只要你想去,随时去都可以”于是我就打点了行装,告别了家人,踏上西去的列车,来到了地处西北青藏高原上的义海能源公司。从一名下岗失业人员变成了一名打工者。
到义海能源公司报到时,分配给我的岗位是义海能源下属的子公司义德工贸公司的财务部长,公司办公地点在西宁市,公司的主要经营活动是销售义海能源生产的煤炭和煤矿生产物资购销业务,重新找到了工作,并且是我从事三十多年的财务工作,工作起来轻车熟路得心应手,最主要的是公司给我的薪水令我十分满意,超出了我的预期,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工作,用最好的工作成绩回报公司。
木里煤矿是义煤集团响应国家西部大开发的号召,于2003年在青海省天峻县木里乡投资建设的一个大型露天煤矿,2010年产量已达到500万吨,这里煤层厚埋藏浅,煤质优成本低,经济效益十分喜人。但这里处于青藏高原的木里山上,海拔高度4300米气候寒冷,高原缺氧,山高路险交通困难,使许多人望而生畏,据说这里也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煤矿。
2010 年12月24日,我和公司刘义祥副经理到木里煤矿检查工作,两人同乘一辆进口尼桑皮卡车,刘副经理兼司机。
我们是午饭后出发的,出发前特意到西宁果品批发市场买了几件水果,作为公司为驻矿发煤人员的慰问品,在这一点上我非常敬佩公司领导对员工的关心和爱护,要知道在海拔4300米冰天雪地的木里山上,水果可是稀罕物呀!
刚出发时天气很好,应该说青海是个美丽的地方,工业企业很少,重工业,化工企业几乎没有,不像河南遍地都是工业企业到处都是烟囱林立,天空是蓝色的飘着白云,我们先走高速后走国道,道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大草原上绿的是草,黑的是牦牛,白的是羊群,牧民们穿着黄大衣骑着枣红马在草原上驰骋放牧,好一派田园风光。草浅马蹄轻,路好车疾行,车载录音机反复播放着韩红的《天路》这首歌平时听着稀松平常,今天听着格外亲切,我们越过湟源县,穿过乌兰县城,到达美丽如画的刚察县,前边不远就是举世闻名的青海湖,公路距青海湖近在咫尺,湖水清澈,湛蓝,蓝绿色的青海湖和天边的五彩霞光连在了一起,水天一色,一眼望不到边,冬季的青海湖是平静的,像一颗璀璨的蓝宝石在阳光下发着耀眼的光芒,湖面像一面硕大无边的镜子荡涤着所有人的心灵,使每一个人的灵魂变的纯洁无瑕,我多想在这里常驻久留,好好观赏美丽的的青海湖风光,无奈,公务在身,只好催车前行,急急赶路。黄昏时分我们赶到了天峻县,这里有义海能源公司设立的办事处,晚饭后,就在办事处住宿。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我们就匆匆出发了,从天峻县城到木里煤矿还有180公里,距离并不算太远,但这段路路况极差,一路上坡,从海拔3000米上到海拔4300米,坡陡路滑,路上全是坑坑洼洼,我问刘经理说“这条路为什么不修一修呢”刘经理说“路面下面全是两米多厚的冻土层冬天冻得像石头,夏天化冻后像烂泥塘,修了也等于白修,这是属于世界难题,至今无法解决。”刘经理全神贯注小心翼翼的驾驶车辆,躲避着路上一个接一个的坑坑洼洼,车辆吼着嗓子蜗牛似的缓慢爬行,刘经理两手把紧方向盘,身子向前倾着,脖子向前伸着,眼睛瞪得圆圆的注视着前方,脸上的汗水不断的往下流,那是开车累的,我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颠簸的上蹿下跳,汗水也是不断的流,我是心里急的。
这时候,天气也有了变化,原来头顶的太阳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换成了一片片灰色的乌云,西北风也刮起来了,真有一股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狗撵兔子似的紧赶慢赶,上午11点总算赶到了木里煤矿。公司的驻矿人员要我们先休息,午饭后再开始工作,“休息个逑,我们是来工作的,不是来休息的,赶快召集人员汇报情况。”刘经理粗鲁的说,公司驻矿人员汇报完了,刘经理和我又到储煤场,磅房等场所现场检查,在往储煤场去的路上我就觉得有些头痛,胸闷,走路头重脚轻,还有点恶心我知道这是高原放应,主要是海拔高缺氧造成的,治疗的唯一办法就是向海拔低的地方转移,我想,既然来了就要坚持把工作做完,只要下了山,高原反应自然就消失了。
所有工作进行完毕已是下午两点半了,这时已经过了食堂吃饭的时间,再说时间也不允许我们再吃饭,刘经理叫人给我俩装了十多个馒头和榨菜,就匆匆忙忙开车回返。
回返开车时候,天空阴沉的更重了,才下午两三点钟好像是黄昏的时候,乌云低垂,天上飘起了零零散散的雪花,那雪花似有似无,让人产生无尽的遐想和担忧,车辆行驶中,雪花越来越大越来越密,不一会儿,原本黑色的路面彻底看不到了,变成了白色,我们沿着前车走过的辙印缓缓前行,再后来前车的辙印很快就被雪花掩埋了,我们只好细心的观察着路面摸索着前进,大约行驶了一个钟头的时候突然听见“噗”的一声响,车头左前方有点下沉,刘经理大叫一声“不好”急忙停车,下车一看顿时傻脸,左前轮车胎爆了。
直到这时候,我才真正领教了大西北青藏高原木里山暴风雪的厉害,抬头仰望鹅毛般的雪花大片大片的落着,漫山遍野全成了白色,西北风呼呼的呼啸着并且吱吱扭扭地尖叫着,风刮着地上的雪翻卷着雪浪像无数只羊群在奔跑,我在雪地上站住,但无论如何也站不稳,若不是死死抓住汽车的保险杠,就有可能被狂风卷走了,刚刚开了车门手脚就好像不属于自己了,在河南时我也遇到过下大雪,但那雪花是绵绵的,落在脸上稍微凉凉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现在木里山上雪花落在脸上,犹如在冷库中冷冻了很久很久的沙子射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叫你睁不开眼睛张不开嘴,两只耳朵像被刀割掉了一样火辣辣的疼,手和脚都是麻麻的木木的,刚刚在雪地上沾了两三分钟就浑身打哆嗦,犹如掉进了冰窟窿一般,出发前我带一只温度计,急忙找出来看“啊,零下二十度,好恐怖的数字!”
“怎么办?”换轮胎,备用轮胎倒是有一只,但翻遍全车却找不到修车工具,赶紧打电话问该车司机,幸好山上还有手机信号,司机说“这车是新买的,提车时4S店没有工具了答应随后补上,但工具还没有补上,车就开到木里山上了,而且还爆了胎,最倒霉的事让我们遇上了,”这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破船又遇顶头风。几分钟后该车司机又打来电话说“他已经通知天峻汽车维修站,马上派人派车送工具来,”我和刘经理就钻进车内,发动汽车打开暖气开关取暖等待,半个小时后电话又响了,是汽车维修站打来的,说木里山上山的道路已经封了,所有车辆只准下山不准上山,这下子唯一的希望又破灭了。这时候我不由得想起一首古诗,我把它改成了“木里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车张与刘,独斗风与雪。”刘经理说“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作诗!”我苦笑说“苦中作乐嘛,我就不信两大活人能被尿憋死,”我们看看汽车的油表,油表显示所剩汽油也不多了,依靠发动机取暖,无论如何是坚持不了长久的,弄不好真会把我俩冻成冰棍。
刘经理平时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但这时候也显得很无奈,他问我怎么办,我说,这车还能开吗/?他说可以对付着开,但不能开快,开快了车容易翻,也不能开太远,破轮胎磨掉了,轮毂挨着地,车就不能动了,我说那就朝前开,开到哪里算哪里,保命要紧车算个逑,
三只好轮胎一只破轮胎的皮卡车缓缓地向山下滑去,因为是一路下坡还不算太费油,发动机轻轻地哼着,虽然颠簸的厉害,但现在也顾不上了,这时天已黑了,幸好的是皮卡车电量很足,大灯开着,路还能够看得见,走着走着我看见右前方有一点点亮光,而且亮光好像是不动的越来越近,我俩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是啊,有亮光就有人住,有人住的地方肯定冻不死人,我们有救了。等开到有亮光的地方停下车一看,我俩更乐了,“嘿嘿”这里是一个藏族人开设的修车店,虽然这个藏族人听不懂我们的汉话,但刘经理用手一指前轮胎他就明白了,藏族修车人的修车技术还算可以,修车工具也样样都有,乒乒乓乓半个多小时,轮胎就换好了,顺便把爆了的轮胎也补好了,修车费四十块钱,补胎费十块钱,价格也比较公道。我和刘经理趁修车的功夫,就着修车人的炭火炉把冻硬的馒头也烤焦了,修车人还为我们提供了酥油茶,吃饱喝足我俩又该赶路了,临走,我随手指了指皮卡车的油箱,意思是问修车人有没有汽油,他领我们走进修车店后面的窑洞,里面放着几个大号的塑料桶,捅上用红字标注着-10号柴油和93号汽油,这下子我俩更乐了,“嘿嘿嘿”车好了油足了,我们还怕什么呢!
老天爷算长脸,这时候纷纷飘落的雪花已经停了,疯狂嚎叫的西北风也休息了,轰隆隆的马达声又响了起来,很快我们就开到了龙门乡,龙门乡是天峻县到木里矿中途的一个乡,说是一个乡其实也不大,不过就是有几座房子,无非就是乡政府,供销社,兽医站,乡医院,乡中心学校,派出所几个单位,但既是乡政府所在地,道路就比别处宽些平展些,此时已到夜晚,街道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行人,刘经理不由地踩了一下油门,车速明显的快了一点,突然,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一个人来,捂住耳朵向街道对面疯跑,刘经理赶紧急踩刹车,皮卡车发出“吱-----扭扭”一声怪叫,车子不往前跑了但也没有停下来,而是在原地转起圈圈来,用司机的行话叫飘移,我的脑袋“咚咚咚”碰到了车顶上,刘经理由于紧握方向盘,身子没有蹦起来,脑袋却“咣咣咣”碰到了前挡风玻璃上,碰的他两眼直流泪,我觉得脑袋有点疼摸一下头上增加了三个疙瘩,待车停稳后开门下车,“哎呦,我的乖乖”原来朝前的车头变成了车尾,车尾变成了车头,幸运的是没有伤到人,车也没有坏,就是吓得我俩一大跳。刘经理正在检查车辆,背后响起了“嗷嗷嗷”的嚎叫声,还有噗噗踏踏跳脚声,扭头一看正是刚才横穿街道的那个人,外面穿着一件破羊皮袄没有系扣子,里面光着黑黢黢的脏胸脯,光着脚在地上兴奋地跳着叫着,也听不懂他叫的是什么,这人肯定是个疯子,出门在外遇到这种人,真是晦气!
再开车时刘经理小心了许多,车开得就像老牛拉车似的不急不躁,又像是车上坐的是一个怀孕九个半月孕妇慢慢腾腾,晚上九点钟终于走出了木里山,到达了天峻县城。
原本我想在天峻办事处休息一晚,但刘经理明天早上还要主持公司的会议,只好继续赶路。青藏高原的天气有点怪,木里山上雪花飘飘,木里山下皓月高照,天好路宽车辆稀少,我不由得松懈起来,坐在车上打起了瞌睡,刘经理捅了捅我不让我瞌睡,他说,瞌睡具有传染性,我瞌睡他也想瞌睡,打瞌睡开车是非常危险的,我坚持了一会儿,但瞌睡是不由我的个人意志转移的,我又闭上了眼睛,这次刘经理拿出了一盒烟叫我抽烟,烟也是好烟,是精品芙蓉王,他说吸烟提神治瞌睡,并且让我负责给他点烟,他吸完一支我就给他再点上一支,一直不停地吸,待到我一盒烟点完,560公里也跑完了,这时已是深夜两点钟了。
皮卡车徐徐开进西宁市区,这时候西宁城圣诞夜的高潮还没有消退,盛装的圣诞老人还在各大商场门口左摇右晃,向行人派发圣诞礼物,大商场,大酒店,大型娱乐场所门口摆放着碧绿的圣诞树,圣诞树上挂满五颜六色的彩灯,放射出璀璨的光芒,色彩斑斓的霓虹灯叫人眼花缭乱,舞厅里迪斯科音乐震耳欲聋,歌厅里不时传出动听的歌声或是难听的嚎叫,我打开车窗看着听着想着,回想着今天木里山上的凶险,内心里涌出一股酸楚“唉,------打工的人光想着挣钱,有时候也是要玩命的呀……”
作 者 简 介
作者简介:张建设。义煤集团华兴矿业公司职工,2016年退休,爱好文学,退休后开始文学写作,在《河南能源报》《义马文学》《红叶》《太阳石》《三门峡日报》《义马矿工报》《新义煤》《义海人》等报刊发表散文 诗歌数十篇。文风朴实,颇有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