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5日：爱的计算

愚不知接到了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让他的内心非常忐忑。

愚不知只对两种事情非常忐忑：

一种是朋友借钱，一种是女人叙旧。

朋友借钱往往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钱回来了，朋友没了；

要么朋友还在，但是钱回不来了。

女人叙旧比朋友借钱更糟：

要么没好事，要么有好事。

虽然忐忑，但是愚不知还是必须去见一见这位女人。

因为这是他的发小。

所谓发小，就是青梅竹马，就是从小光屁股一起玩的那种。

一个人在成年以后往往很难有真正的朋友，因为大家都在谈利弊。

谈利弊的好处是，省心省力省事，但是不交心。

一个人的真朋友往往来自于年轻时，或者曾经的真朋友来自于年轻时。

因为年轻的时候大家还讲对错，很少谈利弊。

跟多年未见的青梅竹马见面，选择的场所必须非常谨慎。

不能太暧昧，人家会多想，或者人家以为你多想了。

不能太商务，人家也许不会多想，但是无疑会很失望。

想来想去，愚不知选择了茶馆。

茶馆就很好，中正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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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不知比约定的时间稍微早20分钟到。

这是一种猎人的本能习惯。

面对不确定的事情，早到、观察并提前准备。

天朗气清，午后的阳光恰如二泡之后的铁观音，刚刚好。

见到她的第一眼，愚不知心里就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刻意的化妆。

根据愚不知多年的观察：

如果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有意，她约会时的妆容往往会带一点攻击性。

但是此刻她的妆容很淡，甚至带着一点随意，这是真正见朋友的信号。

愚不知似乎应该松一口气，但是心里又多多少少有点不愉快。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年有情似无情。

多年以后再见，却是无情似有情。

她是一个外貌很温婉的女人，但是见到愚不知的那一刻却很不温婉。

她落座，放下包，将面前泡的正好的茶一饮而尽。

然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愚不知胆战心惊：

“我准备离婚。”

愚不知没有喝茶，所以他没有把茶水喷出来，这也太不戏剧了。

愚不知沉默。

每次遇到突发事件时，愚不知的本能反应就是沉默。

等风停、等林静、等火熄，不动如山。

她看了愚不知至少三秒钟，才说第二句话：

“你怎么想？”

愚不知的手抖了一抖，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沉静的说：

“我没打算离婚。”

她哈哈大笑，笑的肩膀都开始抽动起来，她一边笑一边说：

“我吓你的，我不是因为你才想离婚的。”

愚不知长出一口气，觉得刚刚过去的几秒钟堪比整整4个小时的高强度看盘。

他微笑，冲着多年未见的她露出一个中年油腻男的经典微笑：

“说出你的故事，如果特别的惨，今天下午我会过得特别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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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故事非常简单，既不凄惨、也不哀伤，甚至谈不上对错。

老公对她不好，当然，她对老公也谈不上关爱。

结婚七年，当年爱的山盟海誓、死去活来的两个人对于爱情疲惫了。

或者说的直白一点，在日常的柴米油盐中，在日常的琐碎中，他们的爱情没有经受考验。

男人对外面的野花有想法，而很不幸的是她发现了这一点。

两个人因此打了一架。

她虽然长得温婉，但是打架并不吃亏，靠着一把宽背菜刀，她在客厅里把老公追了整整五个来回。

她的老公当然没有憋屈的死在菜刀下。

因为关键时刻这个男人能屈能伸，果断认怂，跪在地上认错从而躲过杀身之祸。

男人和女人不同。

很多男人下跪并不是真的认为错了，只是认为认错可以避免短期更大的伤害。

所以吵架之前，男人对野花只是有想法，吵架之后，则不仅仅只是想法了。

这婚姻到了这一步，就再也没法维持下去。

她也没想把婚姻维持下去。

能拿把菜刀就把男人追几个来回的女人一般都不会委屈自己。

所以婚是必须离，但是怎么离就是两个人的矛盾点了。

简单来说，就是分赃不均，顺带着只有一个孩子也分不过来。

她来找愚不知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想找个男人拿主意，顺便叙叙旧。

她没有去找老爸，因为老爸多半不会同意。

她没有去找兄弟，以为她是独生女。

她当然也没有去找同事，谁知道同事安的什么心。

所以思来想去，她决定来找愚不知拿主意。

原因很简单：

1.多年没见，没有利益纠葛，观点相对客观；

2.男人对于青梅竹马一般会比较念旧情。

不要去怀疑第二点，如果你怀疑，说明你根本就没有过青梅竹马的女性朋友。

对于她的问题，愚不知抛出一个问题：

“孩子、家庭财产还有离婚后的自由，如果只能选一样，你怎么排序？”

她反问：

“我如果都想要呢？”

愚不知微笑：

“很遗憾，你那同样自私的老公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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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奈的叹气，回答：

“孩子排第一位吧，毕竟自己亲生的。”

愚不知反问：

“你老公会怎么选呢？”

她回答：

“离婚后的自由吧。因为他现在和那位野花打的火热。男人嘛，好像都这个德行。”

听到这句话，愚不知只好假装咳嗽。

愚不知继续问：

“除了孩子，排第二位的呢？”

她直白的回答：

“钱，或者说，房子和钱。”

她进一步解释：

“养孩子很贵的，我也没有存钱的习惯。所以如果离婚，钱必须排第二位。”

愚不知继续问：

“你老公呢？”

她想了一下，回答：

“也是钱。这是我们迟迟不能离婚的根本原因，大家都不愿意在钱的问题上让步。”

愚不知总结：“你把孩子放第一位，钱放第二位，离婚后的自由放第三位，对吧？”

她回答：“是。”

“你老公把离婚后的自由放第一位，因为他现在急着讨好外面的野花。把钱放第二位，把孩子放第三位，对吧？”

她回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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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不知一拍手：

“对于你的情况，我有上中下三策。”

她简单粗暴的回答：

“孩子和钱一样都不能少。所以你直接说上策吧，所谓中下策就别废话了。”

愚不知差点噎死，他有点生气：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小时候我说上中下三策时，你都是按规矩一个一个问过来的。”

她叹气，苦笑，眼角的鱼尾纹泛起。

这一刻，她终于露出了一丝被生活折磨的憔悴。

她也许从始至终都是坚强的，但在这场婚姻中，她终归是一个输家。

她执着的想要孩子和钱，也许只是不想输的那么彻底而已。

愚不知只有跟着叹气，这毕竟是他的朋友。

青梅竹马的，唯一的朋友。

所以他不再废话：

“你要孩子和钱，自由排最后；而你老公要钱和自由，孩子排最后。所以你们离婚的矛盾根本就是分钱的问题，孩子并不是关键。”

愚不知接着说：

“如果你想速战速决，马上离婚，则只能要孩子，钱大概率分不到多少。因为不管法律怎么判，最后执行的时候，钱的分配还需要男方配合。”

她反问：
“所以你的意见是？”

愚不知抛出杀手锏：

“如果你想孩子和钱都要，则应该反过来，以死活不离婚为筹码，要求你老公给钱以及放弃孩子监护权。他现在与野花正在热闹的时候，你死活不离婚他反而最慌。”

她苦笑：

“所以就是说，如果我摆出一副三贞四烈的母老虎姿态来，死活不离婚，他反而会为了摆脱我而愿意放弃部分钱，对吧？”

愚不知表示沉默。

他可以计算利弊，但是却无法计算人心的痛苦。

用这个方法确实会达成目的，但是当事人是否真的能咬牙执行下去，他不确定。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就在愚不知以为这沉默要持续到地老天荒的那一刻，她嫣然一笑。

这一笑，如百花初开，如雪莲绽放。

这一笑，仿佛将所有的痛苦、不甘、屈辱都扫落到尘土之中。

她温婉的一笑，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饮下，仿佛饮下的不是茶而是敌人的断头酒。

“我今晚就把孩子送回老妈那里，然后继续和他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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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她给愚不知打电话，告知了一件事。

她已经顺利离婚，孩子跟她，房子和钱也按她的预期分配。

她没有提感谢的话，因为不必。

她也没有提再见面的话，因为有些分寸现在必须把握。

成年人的世界里，真正的朋友往往会默契的保持合理的距离。

这才是真正的友谊持久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