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警撤警为哪般?
文/刘化仁
没想到古稀之年的我们竟然也报了一次警;更想不到后来我们又主动撤了警。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初夏的一天,早晨起床后推开房门,抬眼一扫,天晴气朗,灿烂的朝霞仿佛给大地万物披上一层轻柔的红纱,整个世界都被染得红彤彤的。院外盛开的石榴花红的似火、白的胜雪;怒放的月季、美人蕉等五彩斑斓,香气四溢。群花在朝霞的抚弄中更加娇艳欲滴,美不胜收。近看院子内外有一些蜜蜂匆匆地飞,在浓浓的霞光里闪烁着若隐若现的红光。同时耳旁还传来一种低沉的嗡嗡声。想那辛勤的蜜蜂早出晚归采花酿蜜,乃其正常的工作和生活。我家前后距铁路和马路都很近,来来往往的机动车辆络绎不绝,嗡嗡的噪声也是常有的。因此,我并未感到有什么异常。与往日一样,到小区外面的公园里活动去了。
夏天的太阳出得特别早,很快就跳得老高了。我急着要送孙女上学,所以尽快地结束了晨练回家。来到门前时又看到那些蜜蜂仍在急促地飞,嗡嗡声也仍在持续地响,下意识觉得今天的蜜蜂有点反常:一是比较多且集中在我家附近,因为我刚从家门口到公园的来回路上都很少见到它们的倩影;二是往日早晨所见到的蜜蜂大都是穿梭于花丛之间、出入于花房内外或吸叮在花蕊之上的,今天的蜜蜂皆在匆忙地飞行而不向花上落,那色彩绚丽,浓香扑鼻的花团锦簇好像对它们都失去了吸引力。不过因担心孙女迟到,对此现象我头脑里仅一闪而过所以仍未引起特别的注意。
进入房内,老伴已经做好了饭菜,于是我与老伴和孙女一起抓紧吃早餐。吃饭时我随口说了句今天外面来了不少蜜蜂。小孙女立即扔下碗筷,嘴里喊着“我要看蜜蜂——”,便快步冲到门外,“哇,这么多的蜜蜂啊——”。老伴怕耽误她上学,高声喊着“快来吃饭,别迟到了”,并迅速到门外将其拽回到饭桌前。孙女意犹未尽,顺口吟诵了唐代诗人罗隐描写蜜蜂的诗句“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酿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并且大喊“我要吃蜂蜜!”
从学校回到家时已经八点多了。飞行着的蜜蜂更多了,沉闷的嗡嗡声也更大了。一早晨大量蜜蜂仅在此处不停地飞,这事绝对不寻常,我得探个究竟。经过仔细观察,发现蜜蜂的飞行有个特点——它们之间虽然相隔离远近不同,但都在围绕着我家西南角路边的一棵枇杷树画圆圈,其飞行的轨迹就像是太阳系内围绕太阳运转的行星运行轨道。沉闷的嗡嗡声不是来自那种应该是忽大忽小忽强忽弱的交通噪音,而是这些不停振翅飞行的蜜蜂产生的。
枇杷树是我十五年前栽的,不太高,像一把大伞,枝叶茂盛,不透天日。蜜蜂为什么偏偏围绕它飞、并且不断地出入树冠?看来这树上一定有故事。自忖是不是飞来一支蜂群,如果是,树上必有蜂王。我悄悄地走近枇杷树,但因眼睛不太好且树冠内又比较阴暗,一时看不清楚。于是我喊来正在涮碗洗筷的老伴,因为她的视力比我好一些,让她看看树上有没有蜂群。老伴也很惊奇,手也没有擦,嘴里一边说着“是不是蜜蜂分家呀”,一边走近枇杷树,很快她就发现树上有一大团蜜蜂。我顺着她指的方向再向前走近几步仔细地的搜索,果然看到一个大蜂团,成千上万的蜜蜂黑压压的聚集在一起,蜜蜂在蜂团上匆忙地爬动着,钻进钻出、起飞降落,致使蜂团的形状不断地发生魔术般的变幻,一会儿像个特大型的牛舌头,一会儿变成橄榄球,一会儿又变成大葫芦……蜂团表面好像水面上的涟漪在不停地波动。活到七十多,我和老伴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奇景。
就在老伴喊我“小心蜇着,赶快回来”之际,忽然看到两只母鸡——两天前女儿住在乡下的婆婆给的,说母鸡已经一年多了,不愿下蛋了,散养的鸡肉香,让她带回城里吃。但因疫情期间活禽市场关闭了,找不到会杀鸡的人。便拿来我家暂时养几天。因为我的房子是一楼,有一个小院,院子外到路边还有两米多宽的空地,我在门两旁栽了两棵石榴树,还种了一些花草,所以有这个条件。我们就把鸡拴在门西旁的石榴树下喂着。附近的花丛中还隐蔽着一个狗屋,不仔细看难以发现。老伴养着一只小花狗,白夜拴在那里。十多年前刚搬来新居时,我们临近几家都曾遭到小偷撬窗入室,虽无什么贵重之物被盗,但也令人担惊受怕的,于是老伴就喂了这条小花狗看门壮胆。古来鸡犬不和,但这两只鸡与小花狗相处得却很融洽,母鸡有时去吃狗食而小花狗仅翻翻眼皮,无动于衷。猫不捉老鼠,狗不撵鸡,天敌和谐相处,看来世道确实变了——其中一只鸡嘎嘎大叫着挣断了拴着它的细绳,一翅膀飞到很远的地方;而另一只因挣脱不了绳索的束缚在原地打扑棱哀叫。可能是鸡无意啄了蜜蜂,惹得蜜蜂群起而攻之。我疾步向前为其拽断绳索并抱起它快步跑到远处,放下后发现该鸡的脸上扎着密密麻麻的蜂刺,脸部肿胀,两只眼睛都睁不开了。老伴忙过来帮其拔除毒刺,处理伤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花狗顿时也翻身打滚,蹦跳狂嚎,原来蜜蜂失去母鸡目标后又向它发起了攻击。这只小狗平时温顺可爱,但当生人或者别的狗远远地走来时,它即气势汹汹汪汪大叫,仿佛阻退来者、并向主人报警。那时它是何等的不可一世啊,现在竟被小小的蜜蜂蜇得如此狼狈不堪可怜之至。我又跑过去迅速地为它解开锁链,小狗顿时像脱缰的野马,耷拉着尾巴,箭一般地逃窜,转眼之间就无影无踪了。这时我看到蜜蜂又向我俯冲过来,赶快跑走,一头钻进房内并随手关上了纱门,将追击的蜜蜂拒之门外。尽管在搭救母鸡和小狗时我因只穿着褂头,头脸脖子胳膊都裸露着,然而蜜蜂却未蜇我,实在太庆幸了。
忽听老伴在外面大喊:“小朋友不要过来,这儿有蜜蜂,会蜇人——”我家位于小区内的一个十字路口处,平时人来人往,常有大人带着幼童来此看小狗。最近新来了两只母鸡,小朋友也喜欢来看鸡婆。听说飞来罕见的蜂群,带小孩的奶奶、妈妈们护着孩子躲在远处不敢过来,而大人们受到强烈的猎奇之心的驱使,他们不但不躲避反而争相涌来一睹为快,在枇杷树前形成了一堵人墙。看到蜂团,男人们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叹,女人们尖叫声连连。当蜜蜂飞近时人墙急速后撤,蜜蜂远离时又自动前移。人们的议论声远远地盖过了蜜蜂的嗡嗡声。慢慢地人们从最初看到蜂团的激动转而议论到安全问题上来,一致认为蜂群在此难免蜇人。怎么办?大家七嘴八舌,各出高招:有的说穿上雨披保护拿长竹竿将其捅跑;有的说用火去烧,有的说用家庭洗车的高压水枪将其喷走……这些方法具体效果如何不得而知,但都有可能引来蜂群的强烈报复和攻击,其后果难以预料。老伴一心向善,平时连鱼都没有杀过。信奉佛教,曾用自己菲薄的退休金印制了部分佛经捐献给寺庙以方便善男信女们诵读。她很怕上述做法会伤害蜜蜂的性命而坚决反对。
我想起以前曾听说过将游离的蜂群收养的故事,就讲出来给大家听:找来一个木箱,在里面放一点糖或者蜂蜜,搁在蜂群附近,蜜蜂闻到糖或蜜的味道,就会自动地飞进木箱,待其全部进箱后,用钻有几个小孔——利于蜜蜂出入——的木板盖好,安置到比较僻静的地方养着。大家都认为这种做法好,与人与蜂,有利无害。现在家家糖蜜都不缺,但因我们一无此类木箱,二无收养经验,并且小区内人多又没有如此僻静安全的地方故而无法实施。最后大家形成一致意见——求警察帮助,于是我就拨打了110。
110的反应神速,仅仅几分钟一位年轻干练的片警就驱车来到现场。我们以为民警来了问题即可以迎刃而解了,一颗颗悬心顿时放了下来了。谁知他看了现场后,无可奈何地说:“对不起,我既无防护服,也没有好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看到我们复又紧张的情绪,他忙说:“不要急,我能找来解决这个问题的人”。说罢他用手机接通了消防队,告知险情并请消防员速来处理。对方回话非常干脆“立即研究方案马上就到”。
民警在安慰我们的时候,手机里忽又传来新的警情,110令其速去处理。于是他将我的手机号码给了消防队,说“消防队很快会给你们联系的,请保持电话畅通”。交待完后他立即执行新的任务去了。为保社会平安,110实在是太忙了。
不到五分钟,消防队就打来电话,了解我们所在的具体位置,并要求我准备两瓶杀虫气雾剂以灭杀蜂群。问其能否联系到养蜂人收走蜂群时,回答说“没有此类人的信息,只能灭杀而别无良策。”是呀,消防队处理的都是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紧急突发险情,紧张之际怎么能做到人蜂两全其美呢。然而一旦采用灭杀之法,这些平时被人们视为勤劳、奉献精神化身的蜜蜂旋遭灭顶之灾。如果是灭杀马蜂等毒虫,则理所当然,现在要灭杀的是天使般的蜜蜂,实在令人接受不了。听到这里,老伴竟向蜂群高喊,“蜂王啊,大祸临头了,快快带着你的孩子逃命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话音未落,她一把夺过我的手机,急不可耐地对着手机喊“不能让这么多的蜜蜂惨死在我们面前,如果没有别的好办法,消防又特别忙,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谢谢”。随即挂断了电话。
就这样拒绝了消防员的帮助,我们只能靠自己解决了,并且只能走“收养”这一条路。于是大家便打电话、发微信,找亲朋、求群友帮助寻找会养蜂的人,忙得个不亦乐乎。当然一时之间是难以找到的。飞行的蜜蜂可能累了从而也少了一些,嗡嗡声似乎也小了点。而蜂团则好像又大了一些。天越来越热,也该做午饭了,人们便各自回家了。我找来四块纸板,写上“前有蜂群,当心被蜇”,当作警示牌分别放在路口的四个方向,以提醒人们注意防范。
人在屋里,心在室外。每过一段时间我就出来看看。午后想睡一会也难以成眠,满脑子里塞的都是那飞舞的蜜蜂和变幻的蜂团。忽然听到嗡嗡声又大了一些,我再次出来看时,发现飞行的蜜蜂又多了起来,不过它们不再围着枇杷树、而是绕着门西旁的一棵石榴树转。走近细看,又吃了一惊,蜂团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这棵石榴树上了。蜂群随时随地地自动转移提醒了我——小小蜜蜂是大自然的精灵,他们为了寻找适宜的生存环境,既会自然地飞来,也会自然地飞走的。对于自然界所发生的现象,人们只能因势利导,不一定非得强加干预。任其自然发展,变化的生态自然会恢复平衡的。因此,即使找不到收养的人也不怕,蜂群不久可能会因此处不宜建巢而自动飞走的。想到这里我一直紧张着的情绪顿时安定下来。进屋后往沙发上一歪,很快就迷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中好像有个养蜂人给我打电话。我骤然惊醒,身边的手机果然在响,接通后果真是一个养蜂人打来的,他说看到我们所发的信息后,想收养这个蜂群。我高兴地告诉他具体地点及行走路线,叫他快来。
没多久,养蜂人就开着一辆工具车来了,车上带有几只蜂箱。附近的人们也围了过来。只见他取下一只蜂箱放到蜂团下面的地上,随后就回来和我们一起聊天。他说他叫冯峰,养了三十多年的蜂了,人们戏称他“蜂蜂”。他说收蜂是常有的事。一个蜂群是由一只蜂王、少量雄蜂和千万只工蜂组成的。蜂王产下的卵生成蜜蜂,蜂群一天天壮大。当壮大到一定程度后,工蜂就开始培养新的蜂王。老蜂王不愿坐以待毙,便会带着一部分蜜蜂逃出原巢,到外面新筑蜂巢,这就是蜜蜂分家,是蜜蜂的一种本能,以此完成了蜜蜂真正意义上的繁殖。还说只要人们不先攻击蜜蜂,蜜蜂一般不会主动蜇人的,因为蜜蜂蜇人后它那有倒钩的尾刺会留在人的皮肤内,蜜蜂离开的时候,它的直肠等被拉出体外马上就会死掉的,所以蜜蜂不可怕。说话间就看到有些蜜蜂往蜂箱里飞。接着越来越多的蜜蜂从石榴树上的蜂团直飞蜂箱,最多的时候就像一条瀑布似的泻入箱内,但遗憾的是我们都没有看到蜂王。老冯说千军万马裹挟在一起,瞬间而入,是难以看到的。其实蜂王早已飞进去了,所以那么多的蜜蜂才尾随而进。前后不过十多分钟,原来盘踞在石榴树上的蜂团已荡然无存,附近虽然仍有蜜蜂飞行,但仅是个别现象,且都在绕着蜂箱飞。“蜂蜂”将蜂箱盖好搬上车后就与我们拜拜了。沸沸扬扬大半天的场面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由此我想:自然界的奥秘太多太多,少见者就必然多怪;了解其发展变化规律者则认为自然而然、平淡无奇。养蜂人收走了蜂群,能够增加收入;蜂群有了安全的归宿;人们又能享受到它们酿造出来的甜蜜;小区也恢复了安宁,我们也不再为蜜蜂的性命和人们的安全而担忧了。人与蜜蜂实现了双赢。看来人与自然一定得和谐相处,才能相得益彰、皆大欢喜。
《邳州文化》第3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