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鸟
我老哥的讲台上每天早上都有几颗鸟屎,和墙角的老鼠屎明显不同。
老哥他在初级中学当班主任,是个中年胖子。他年纪倒是不大,喜欢钓鱼,修身养性起来。每天早上早自习,站在讲台上清点人数,监督学生们早读。在朗朗的读书声掩盖之下,他看着那几颗鸟屎,嘟噜一句,“啥鸟儿,要死”。
那鸟屎倒是不臭,也不大,只是有不同的两种。每天早上老哥他都得拿着那长抹布,甩开膀子,把鸟屎拍下桌面,然后,再一颗一颗的扫进撮箕,倒入垃圾桶。再开始一天的工作,久而久之,这变成他每天的必修课。
在学生们众目睽睽之下,每天重复这件事。慢慢地他自己觉得每天扫鸟屎,倒入垃圾桶,很正常。学生们也不把这个当回事。
老哥他纳闷的是,到底是什么样的魔力会吸引鸟儿来到他的领地,这不过65平方米的教室,这里拥挤坐下几十孩子。在春天到来的季节,窗外是花香扑鼻,教室里空气并不新鲜。鸟儿要在这里面飞翔并不是最佳的场所。难道这里有鸟儿需要的粮食?那也只是孩子们偶尔剩下的几粒饭米,还不够墙角的老鼠一餐。
老哥在忍受很长时间后,听从我的建议,既然鸟儿每天晚上都来拉屎,你下班放学的时候,何不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上。起初,老哥他并不赞同我的看法,他嫌麻烦。第二天,孩子来上课要开窗啊。后来经不住我的劝说,试着这样关窗户,开窗户,机械地做。不过,才几天,就不再坚持。每天早上,讲台上有几颗鸟屎,老哥他习以为常。
鸟儿很讲究,每次屎都要拉在同一个位置,占据的面积范围基本一样。有几次,鸟儿会放下一根羽毛,这些羽毛老哥他都珍藏着。最近一次,鸟儿放下羽毛还是一个月前,放下的是一根黑白相间的羽毛。
会是怎样的鸟儿呢?
直到有一天,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老哥他正在黑板上布置家庭作业,突然,身后,一片喧哗,他转个身,一只鸟儿正在教室里飞翔,他走下讲台,站到墙角,让出门口,好让鸟儿飞出。这是一只成年的鸟,身体矫健,他一个姿势俯冲,爬升,学生们们有的站起身尖叫,有的欲跳起来抓住他。鸟儿他接连发出叫声,撞上玻璃,发出吧吧的声音。学生们大声喧哗,尖叫,老哥拍拍课桌,提醒学生们,要注意课堂纪律。
鸟儿恋恋不去。他好像已经飞累,站在窗户的一个挂钩上停着,四处打量教室里的一切。老哥突然明白,现在已然春天,他可能赶过几千路,为的是每天来这里,只不过今天来的时间早那么一点。那讲台上不一样的那种屎,可能是他的伴侣留下的。每天晚上他们在讲台上讲情话,前一天晚上他们约定今天在某个时间点相会,他是那个来的早一点的。
多少个黑夜他们在一起讨论明天。正因为他来的早那么一点,他不得不接受学生们的审查,对于学生们,他的早到,他来到他自己天天约会的地方,却成为不速之客。“你先出去,等学生们放学再来吧,讲台我先用一下,到晚上,还是你的”,老哥自言自语。
学生们主动站在一边,把门口的地方都让出来。鸟儿好像明白些什么,在教室里徘徊三圈,低身冲出门,消失在视线以外。
老哥怔怔地站一会儿,缓过神来。站上讲台,继续布置作业。学生们意味未尽,小声交流,老哥都视而不见,拿起手机,给每位家长发一句,鸟儿扰乱课堂纪律,拖堂一会,抱歉。
几个月过去,老哥坚信那只鸟儿还在这个城市里生活着,在老哥不认识的某位老师的讲台上约会,还是两种不一样的屎,还是占的面积范围一样大,有几次也会放一根羽毛。
鸟儿早已不见来,不知道明年春天的时候会不会来,墙角的老鼠,虽然剩饭只有几颗,却在一天天长大,有半斤重。
图片摄影: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