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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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

文/飘幻

从早晨开始，雨就不紧不慢的下着。明月靠近窗户往外望了望，天空被一层薄薄的阴云笼罩着。看样子一时两时雨也停不下。“这节气赶得真准。”明月回头看看爷爷说，“谷雨，谷雨，到今天谷雨，这天儿还真下了。”“那当然了，你以为老辈子留下的节气是玩儿啊，到啥季节做啥事，都要撵着季节走。听说这二十四节气都申请世界文化遗产了。你说咱中国古时候的人厉害不厉害？”爷爷说这话的时候不抬头，他正专心的收拾他那架耩棉花用的耧——那耧去年被冯三借用的时候，把耧尖给用坏了。楼尖坏了，耩地时再用，耧尖在土里划过的时候就不利了，拉耧的人就感觉沉的走不动。冯三还耧时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耧往那一放就走了。爷爷一回来只看了一眼就发现了。爷爷干了一辈子农活，对他的农具爱惜得就像爱他的命根子。“这个冯三啊，嗨！”爷爷叹口气。爷爷是个软心肠，所以，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满意，爷爷嘴里也不说。

“我去找他们。”明月可不想吃这个哑巴亏。耧你尽管用，又没有收你一分钱，你却给人家用坏了。用坏了，就用坏了，你连句话也没有。“有你这么做人的吗？”

明月愤愤地说。爷爷不让，爷爷说：“算了，反正今年也不用了。那个耧时间也不短了，耧尖坏了也正常，正好该换个新的。”明月知道爷爷是个老好人，一辈子不愿惹事。明月跟爷爷在一起过了十几年了，明月能不知道这个这个？

明月的爸爸是十几年前出车祸死的，那时明月才四岁。一开始明月对爸爸的印象很模糊，很多关于爸爸的事都是爷爷告诉过的。比如她小时候夜里发高烧，爸爸背着她走了十多里路到镇上去看病了；比如爸爸知道她爱吃鱼，就去村后的河里去抓鱼炖鱼汤喝了；比如爸爸会在春天柳树发芽的时候从树上折条柳枝给她做柳梢吹了……于是夜里他睡不着的时候，爸爸就从他的记忆里活起来，渐渐地越来越清晰，清晰地就像站在他面前一样。可是真的当她伸出手去抓他时，爸爸却像水中的影子一样一晃就消失了了。她猛然从梦中醒来，呆呆地坐起来，看月亮透过窗户，明晃晃地照了席子一大片。“做梦了吧，明月？”爷爷一看他呆呆的样子就知道她又做梦了。她不说，还是坐在那，望着那一大片月光发呆。

明月不想她妈妈，明月甚至有些恨她。明月恨妈妈在她四岁的时候就离开她嫁到镇上训她的好生活了；明月恨她妈妈丢下她和爷爷，不顾他们死活。有一次，他和爷爷在镇上赶集，无意中碰到她妈妈。她妈妈欢喜的跑过来拉她的手，她却赶忙躲到她爷爷的身后去了。她妈妈又讨好的给她买她最爱吃的糖葫芦，她也躲着不去接；她也不穿她妈妈给她买的一件看上去挺漂亮的花衣服。爷爷却让她不要恨她的妈妈。“她也有她的难处啊。”爷爷说，“一个女人家，年纪轻轻的，怎么熬得住？”她不清楚熬不住是什么意思，她不是还有明月和爷爷吗？有明月和爷爷还不够啊，她还想怎么着？现在她大了，似乎有点明白什么了。

明月从炕上出溜下来，趿拉了她那双绣花鞋走到里间去翻找。爷爷知道明月在翻什么，爷爷不说也不问，爷爷只是不紧不慢的修他的耧。明月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东西，就过来求爷爷。“爷爷，我去年放的那包花种儿哪去了？”“什么花种儿，我怎么不知道？”爷爷笑呵呵地说。明月一看爷爷的神情就知道爷爷在故意装糊涂，便说：“爷爷，你快说吧。我知道，去年喜民给我的那包指甲花种儿一定是你给收拾起来了。”“那个啊，我给你放到青瓷罐子里了。咱家老鼠多，我怕它给你嘬了。”明月一听，赶紧去找那只青瓷罐子。打开盖子一看，果然有一个小小的纸包。解开纸包外缠着的一圈圈的红线，看到几十粒紫红的花种儿静静地躺着。不知怎么，看着那一粒粒的花种儿，明月的脸毫无来由的泛上了一层红晕。

那包指甲花种儿是去年九月喜民送的。

喜民和明月是同学。两人都在镇上读初中，学校离他们家有十几里路。每周日下午，他们一起骑车去学校，周五下午放学再一起回家。明月成绩好，在班里数一数二。但是过完年的一天，明月忽然对喜民说她不想上了。“为什么？”喜民感到很吃惊，“你成绩那么好，怎么说不上就不上了？”

明月不说话，只是呆呆的望着远处出神。“你那一次不是说还要和我一起上高中吗？”喜民急了，他不能接受明月这样毫无理由的选择退学。明月低着头，使劲将长长的辫梢反复缠绞在手指上，然后再放开。“别说了，我已经决定了。”明月将辫子猛地往后一甩，头也不回的向远处跑去。喜民干着急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明月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墙后。

周末，喜民从学校回来，家也没回，就骑着车子拐到明月家。明月没在，只有明月的爷爷躺在床上。“爷爷，你怎么了？”喜民关切的问。“没什么，就是年龄大了，腿脚不好，提水的时候摔了一跤，结果腿给摔伤了。哎，老了，啥也不能干，还拖累孩子!”爷爷一边说，一边用手抹眼泪。喜民连忙说：“爷爷你不要着急，好好养伤。明月上学的事，我来想办法。”

这时刚好明月从外面给爷爷抓药回来。“喜民，你怎么来了？”喜民看到明月的眼神掠过一丝惊喜，但只是一瞬间，马上又变成了忧郁。“班主任委托我来通知你去上学。”喜民说。“上什么学！”明月还是低沉着脸说，“这不，你也看到了，爷爷都这样了，我能离开吗？还有，再过一段时间就谷雨了，地里的活儿也都出来了，爷爷腿好的时候，还勉强能应承，现在腿也不能动了，地里的活儿谁干？再说没有地里的收入，我和爷爷怎么过啊？”喜民想不到明月年龄不大，头脑里竟装着这么多事。

好在他已经提前把明月家的一些基本情况向老师、向学校做了汇报。校长听说明月在全年级一直名列前茅，确实是个上学的苗子，不舍得她就这么退学，便做出了初步安排。想到这里，喜民连忙说：“明月，你别说了。你家的情况，我已经大致跟校长说了。校长答应在学校给爷爷安排一个宿舍，让你爷爷给学校管理宿舍——其实也就是开开门关关门，这样也好有点收入供你上学。现在既然爷爷受伤了，我再求求校长，还让爷爷住在宿舍，这样也方便你照料，等爷爷好一点再管理宿舍。至于你家地里的活儿，我刚才也想了，我们不妨周末放假动员几个同学，一起来干。你看这样行吗？”“真的吗？校长真是这样说的吗？谢谢，太谢谢你了!”明月欢喜地的抓住喜民的手连声说，忽然又觉得爷爷在看着他们，便又慌忙松开了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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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冀凌云，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中国楹联协会会员，河北诗词协会会员，河北楹联协会会员，成安诗联协会副秘书长，凤凰台诗社副社长兼秘书长，《成安人文》副主编，成安民间文艺家协会常务理事，成安地方文化研究协会会员。喜欢骑行，打球，登山，写作，尤爱诗词楹联创作，诗词楹联自2013年写作以来，已有几十首（副）获得全国及省市县各类奖项。出有诗文集《天马行空》，四十多首诗词入编《河北诗人精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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