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女子的妆容与美色(一)
前段时间,故宫淘宝和故宫文创相继出了不少精致闪耀的国风美妆,一时间占据各大头条(相信很多小伙伴们也剁手了
口红的色彩,眉毛的形状,眼影的晕染等等,从来都是美妆界的热门话题,其实翻开古籍古画,从寿阳公主的梅花妆到薛灵云的飞霞妆,从弄玉的粉底秘方飞雪丹到吴绛仙的长蛾眉......中国女子的妆容变化中流传着无数旖旎动人的传说。
明代 仇英 汉宫春晓图局部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美成在久》杂志即将推出的1月新刊以女性艺术为主题,而在公众号里,小编也想写写古代女子们的日常,为她们衣香鬓影的生活作一小小注解
这其中,最绕不开、最令人遐想的,当然是她们每日梳妆打扮的日用品了。小编将会以一系列的文章,结合古代名作,带大家一窥中国古代女子生活的温香软玉。
明代 仇英 晓妆图 局部
宋代 苏汉臣 妆靓仕女图 故宫博物院藏
今天要讲的,是曾风靡几百年之久,而如今又销声匿迹的——花钿。
呵手试梅妆
关于“梅花妆”,《太平御览》中有记载,南朝宋武帝刘裕的女儿寿阳公主,曾仰卧于含章殿下。当时正值梅花盛开,微风一吹,梅花片片飞落。有几瓣正好落在公主的额上,拂之不去,经三日洗之乃落,在公主额上留下了斑斑花痕,衬得她更加妩媚动人,宫女们纷纷效仿。
这件轶事在史书上只有寥寥数语,但并不妨碍“梅花妆”成为新的时尚妆容,一直到唐五代都非常流行,北宋欧阳修也写出了“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的词句。然而梅花不常有,故用纸剪成花瓣形贴于额上。到后来还出现了种种繁多的图案,如蝶形,凤形或是各类抽象图案等等,统称“花钿”,或“花子”、“面花儿”。除了额头、眉心,还会贴在脸庞上、鬓发边,以为妆饰。
唐代流行的花钿款式一览
敦煌饰有花钿的女子形象
辽宁旅顺博物馆所藏的唐女俑头像,面上饰花钿
在朱钿上加绘彩花(新疆阿斯塔纳出土唐代绢画《树下美人》局部)
今天我们所熟悉的一些影视剧人物,花钿形象还挺还原。
粘花钿的材料主要是呵胶,用鱼鳔制成,用时蘸少量唾液,或是对其呵气以溶解粘贴。花钿的材料也有金箔片、珍珠、黑光纸、螺钿壳及云母等,宋人陶谷还写过后唐的宫人曾用蜻蜓翅膀做花钿,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这位女子对镜贴的梅花形花钿,目测是云母制成。
对镜贴花黄
花钿的颜色有多种,一般由其本身的材料所决定,也有根据图案内容染上的各种颜色。其中红、黄、绿为多。
宋 苏汉臣 妆靓仕女图 局部
故宫博物院藏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想当年,花木兰从沙场上九死一生地归来,要恢复女儿身了,“贴花黄”便是必备步骤。将金黄纸剪成花鸟等图案,贴于额上,据说是因为南朝信佛,爱美求新的女性从佛像上受到的启发。“片片行云著蝉鬓,纤纤初月上鸭黄”,“半垂金粉如何似,静婉临溪照额黄”说的都是这种妆容。
只不过,在花木兰的年代,普遍的是黄色的“花黄”,而到了后蜀花蕊夫人的时期,绿色的“翠钿”变得最为流行。
斗草深宫玉槛前,春蒲如箭荇如钱。
不知红药阑干曲,日暮何人落翠钿。
——花蕊夫人《宫词》
仇英的《汉宫春晓图》中,正在斗草的女子
“翠钿”,是以各种翠羽毛制成的,故而整个饰物呈翠绿色,整体花钿呈青绿色,晶点闪闪,清新别致。
《捣练图》中的女子,鬓发与眉间就贴了翠钿。
这位是额头上先绘额黄,然后在额黄上再贴翠钿(新疆阿斯塔纳出土唐代侍女绢花局部)
翠钿贴靥轻如笑
在花蕊夫人笔下,还出现过这样一位宫女的形象:“翠钿贴靥轻如笑,玉凤雕钗袅欲飞。”发髻上玉雕的凤钗其势如飞,嘴唇边笑涡儿处贴了一对绿色的花钿假作笑靥,大概就是那个时代时髦美人的标准照。
人工假靥,也是花钿的一种。通常,这是一对小小的圆形花钿,贴在嘴唇两侧的面颊上,人工模仿出女子微笑时的靥涡。这与涂口脂、描眉一样,在当时都是基本的化妆步骤。
新疆阿斯塔纳出土的初唐女俑,饰有花钿和黑色假靥。
到了晚唐五代,女人脸上的花钿越来越多,样式也越来越奇特,于是,原本是模仿天然笑涡儿的“圆靥”,也被做出了小鸟之类的造型。敦煌61窟中五代贵妇供养人的面庞上就是这样的一派风光,热闹地贴满了花儿、鸟儿等各式花钿。
满面纵横花靥的五代贵妇(敦煌第61窟壁画)
北宋初年,汴梁都城的女性流行用黑光纸剪成“团靥”贴饰面庞,昔日的流行也被保存在艺术作品中。
宋代《父母恩重经变图》 大英博物馆藏
所以,如果我们真有机会穿越回了唐朝,看见一位桃红双腮、翠绿酒窝的美女,可不要吓一跳,这可是时髦哦。
颊贴翠钿的彩绘俑(西安西北政法学院34号唐墓出土)
能够与翠钿一争高下的,是金箔做的金钿。因为金钿薄如蝉翼,也被呼作“金蝉”,词人张泌就曾经偶然在市井上偶遇了一位不知名的风尘女,就被其脸上“蕊黄香画贴金蝉”深深打动。金钿不仅可以贴在脸庞上,更可以贴在蝉鬓与乌髻上。还有什么比黄金更能映衬女性头发漆光一般的乌泽呢?
双鬓上贴金钿的晚唐贵妇。唐代佚名《引路菩萨像》局部
金靥则更耀人眼目,随着女性面庞的转动以及表情变化而闪烁,就像嘴角一对明亮的、忽现忽灭的星星。和凝《山花子》中一句“星靥笑偎霞脸畔”就传达了假靥的风情,不管本人是否在微笑,依偎在唇边的这两点星光兀自地向着人眨眼,似有情若无意地撩拨人的心弦。
到了宋代,随着崇尚淡雅之美风气的兴起,浓艳风格的花钿逐渐失宠。翻开宋代绘画,后妃、宫女们流行使用装缀珍珠的立体型花钿。
面贴珍珠靥的宋钦宗皇后容像
花落知多少
在诗人和词人的笔下,每次提起花钿,都暗含着欣赏玩味的语气,甚至是痴痴迷迷,似乎饰有花钿的女子的面庞都别有魅力。“月梳斜,云鬓腻,粉香寒。晓花微敛轻呵展”,我们每每从这样的诗句描写中,借助一双温柔眼,窥见古代女子日常生活中最自然的情态。
宋代 王诜 绣栊晓妆图 局部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这些形状多变的小花片,用呵胶轻易地粘贴,怎么能长久牢靠地留在顺滑蓬松的青丝上呢?还有诗里所写的花钿假靥们,“腻粉半粘金靥子”、“少妆银粉饰金钿”,与其说它们是贴在脸上,不如说是贴在一层香粉上。更何况那面庞还有转侧仰俯的动作,或嗔或笑的表情变化,花钿又如何能够始终服帖不掉落?
敦煌服饰复原图中饰有花钿面靥的唐五代女性供养人
于是,当时有女性停留过的地方,会有她面上、发上的花钿不经意间掉落下来,四处飘坠,仿佛纷纷落下的花瓣。这份意象,常常被写进诗里。“西子去时遗笑靥”,一位离去的美丽女子,芳踪无迹可寻,却在身后遗落下了她的笑靥,遗落下了她笑容的暗示,“笑语盈盈暗香去”,多么令人遐想啊!
在额间贴饰红色花钿的唐代舞女(长安郭杜镇唐执失奉节墓壁画)
易落的花钿,也为唐代的舞蹈,增添了一重迷离恍惚、瑰丽绮艳的氛围,因为舞女们也是要贴饰花钿的。
刘禹锡在观赏著名的柘枝舞时,看到的身穿胡服的舞女,正是“垂带覆纤腰,安钿当妩眉”(《观柘枝舞》)。他在《历阳书事七十韵》中描写的舞女,妆容也是“敛黛凝愁色,施钿耀翠晶”。
《妖猫传》中的胡舞
于是,在那时的筵席上,随着舞女们姿影翩翩,急旋曼转,会有片片花钿从她们的头上、面上落下,仿佛回风摇荡的落花,“回裾飘雾雨,急节堕琼英”。
现代 涂志伟 敦煌乐舞油画组图
在繁华的扬州,一个春雨霏霏的夜晚,刘长卿也亲眼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夜色带春烟,灯花拂更燃。残妆添石黛,艳舞落金钿。”(《扬州雨中张十宅观妓》)
《妖猫传》的片段
这些豪门大宅的歌姬舞女,可以在彻夜笙箫中抖落一地的花钿。但是,她们不愁没有新的,第二天便已是一整套全新的花钿闪耀在面庞与鬓发上,就像花朵谢了又开,“高楼翠钿飘舞尘,明日从头一遍新”(王建《失钗怨》)。
现代 涂志伟 敦煌乐舞油画组图
你看,诗人们虽是在极力铺陈上层阶级的奢侈,但通过这般举重若轻的笔法,写出了真正的富贵气象。
随身飘落花钿,也并不是贵族女性的特权。刘禹锡的一组四首《踏歌行》,写尽了江南民间女子春天到郊外以“踏歌”为乐的情致。成群结队的江南女子,在春江的大堤上联袂而行,歌声不断,“新词宛转递相传,振袖倾鬟风露前。月落乌啼云雨散,游童陌上拾花钿。”在大自然中,女性有着一种天生的情态。离去后在新绿的大地上留下一点点的花片,淘气的儿童们捡拾为乐,这画面也太美了。
明代 仇英 贵妃晓妆图 局部 故宫博物馆藏
在千百年前,原来曾经有过如此的落英缤纷,不是残花的凋瓣,却是来自美丽动人的女性。随着时尚的改变,花钿在妆饰中也逐渐淡出,这人工的落红成阵,也随昨日而去,正如随风匆匆而过的一阵花雨,烂漫却也短暂。而文学艺术作品中的花钿,却沾带着古代女性脸颊上的香泽脂粉,在漫漫时光中,依然光艳照人。
(最后,想送给大家一首曲子,回味旧日时光里散落下的缤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