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读
就人生色彩而言,韩愈求功名有些卑躬乞怜,柳宗元为功名太过悲愤沉郁,欧阳修面对功名略显豁达大度,而“不以物喜,不以已悲”的范仲淹则宠辱不惊、更加意境高远,兼有韩柳矢志不渝的追求,欧阳修顺势而为的秉赋。
早上5点醒来,一如所料的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我洗漱毕,照例趴在东边空气清新、微微雨纷的窗台上,再一次看完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比较这几位文学大家的文章,以文品人,以上算我习得的一点感悟。
今天是7月5日,这一场雨水几乎下了一个多月,不倦不怠的雨,让人断了出门的念想,对于想读点书的人来说,算是天赐良机。如果没有这个超长的雨季,我恐怕很难静下心来,读这一辈子可以不再读的文章和书籍,去追寻去感受千百年前的唐风宋雨。
以至形成一个潜意识,在一天开始的时刻,最希望窗外飘雨,雨不必太大,下得人们不轻易出门即可。此刻,我捧起一本书,或窝在沙发上,或坐在书桌前,或歪在床头,安心进入自己的世界。
这样的日子,不会有邀约,不会有敲门,没有山水野趣的诱惑,没有书店和图书馆的牵挂,一般也没有非要外出不可的俗事。也有时候,外边下着雨的早上,就会心安理得地懒床,懒床时也想着某本书。而阳光打进室内,床上的我可能就呆不住了。
这就是我的“雨读”。
在职场时,只有节假日碰上雨天,雨读才可能光临。现在,这样的吉日自然多起来了。尤其是今年,当预警天气远超历史记录时,我几乎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游走在书的世界,听到窗外有些沉重的雨声,心底偶有一丝丝不安:
大疫之后,百废待兴。雨多汛急,天下生忧,我却如此沉醉。古圣先贤们关于忧乐的文章,我是不是白读了?又一想,这样的日子不好好读点书,也是我的一种辜负。
于是,我有时间“复读”。因为新冠疫情凶猛来袭人类,我决定重温六年前读过的《人类简史》。如果说是“三次大骗局”让人类社会发展到今天,那么,这场罕见的疫情会不会是人类要过的第四道坎,未来世界将会怎样?
于是,我有闲心“拾读”。林达欧美历史文化系列书籍,《西班牙旅行笔记》因为太厚,且该国在欧美的地位和影响式微,一直无心翻开它。这次终于成为拾遗补漏之一。读完这本书,可算聊补我曾经西欧之行与它的擦肩而过。
于是,我有心思“串读”。这次读几位唐宋大家,其实始于辛弃疾的豪放词,往前追索到苏轼,苏轼的老师是欧阳修,他和同时代的范仲淹又是唐代韩愈文学事业的继承者。通过品读比较,才有了他们在我心目中相异的脸谱。
同时,还有了“盲读”和“笔读”。前者为调节眼力不济,以听代视,后者为吸收之后的消化,时有广种薄收。在这样的时光,我还有闲暇翻阅了很少回首的读书笔记。
说到雨读,有必要说说之前经历过的“疫读”,它也有这么大时空和相似的环境,但毕竟恐怖挥之不尽,心里总有另外一根弦。虽然有些书正是在那段时间读的,但读书的愉悦体验不一样。
乍一想,这么充沛的时间,无与伦比的客观环境,并没有完成什么庞大的阅读计划,也没有消除多么可观的阅读空白,更没有去追逐排行榜上的畅销书。如肥沃的土地,并没有种养出多么有分量的植物和动物。是的,超长雨季的不期而遇,由于没有准备,雨读,就读成了这个样子。
但是,如果不是雨季的一往情深,我怕是不会如此堕入雨读。与遥远历史的交流,与仰慕名人的对话,此去经年,机会怕是稍纵即逝。
“乐躬耕于陇中,吾爱吾庐;聊寄于琴书,以待天时。”对南阳诸葛的名言,最合我心的赏析是:顺时(晴)进取,背时(雨)学习,依天理而行。由此产生“晴耕雨读”灵感的人,看来深得孔明要义。
天,终归放晴。如果说,雨读是一种孕育,晴耕就是生产;雨读一种筹谋,晴耕就是行动。笃定地面对生活,从容地过好余生,也是一种晴耕。“噫!微斯人,吾谁与归?”诸葛亮、韩愈、柳宗元、欧阳修、范仲淹,他们哪一个不是晴耕雨读的人生?
雨,与其说它为我隔出了一个不染尘埃的世界,不如说它和书洗涤并滋润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