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瓜斋第125期:书法界的奇谈怪论

前儿个,一瓜瓜学员对瓜瓜君讲,她之前的某位书法老师,让大家一上来就学八大山人、金农、郑板桥。理由是,学他们的字,容易出个性。瓜瓜君不禁哑然失笑。本来,瓜豆君常告诫瓜瓜君,不要骂人,以免树敌太多。但瓜瓜君既然是自由艺术家,听到奇谈怪论,怎能无动于衷,何况古人都说物不平则鸣嘛——虽然说这话的韩愈,因为早上鸣,傍晚就被贬潮州。今日,就一批惯见的奇谈怪论、学书心得(没办法,书法界的人士爱谈心得),拎出来,驳一驳。因手头资料不多有,即有也懒得翻,因这些奇谈怪论,不消用知识武器,靠常识和逻辑,就可以完胜。

先从学书的取法对象驳起。

按正常的学习规律,学书法,起首都是学公认的一般性经典,或者说在笔法上更具共性的经典,打一个宽而稳的基础。八大、金农他们的字,不是说不好,而是太过个性。不要说一上来就学,就是写了多年书法的人,转而去学八大,写出来的字,往往像一堆火柴棍乱撒在纸上。

个性从哪里来?瓜瓜君觉得,你要追求的个性,是你自己的个性,而不是八大、金农、何绍基的个性。初学书法,最好是选偏中性,甚至乍看起来毫无特色的书法家的字。有了底子之后,再根据自己的喜好,进行独立判断,进一步选择学习对象。至于个性到底怎么出来,私以为,个性就在你体内呀。瓜瓜君无论写哪家,字里行间都有一股清秀之气,这就是个性。嘿嘿。

学八大、金农,不值得多驳,但学米芾、黄庭坚,就得谨慎下按语。某老教授认为,米芾非常适合初学,并感谢天、感谢地地庆幸自己早年对米芾下过功夫。瓜瓜君看这位老教授的字,观赏了几十分钟,愣是没看出半点米芾。据他自己说,都融化进去了。看来融化得很彻底,好比氯化钠溶化到氢二氧里,咸。

扯回来。米芾的字,稍懂点书法的人,会觉得漂亮得要死。很多人禁不住诱惑,拿笔去学,结果呢,呵呵。去任何一个书法展上走走,会看到写米芾的多如牛毛,写得粗鄙的比牛毛多。为何,因为这些人只看到米的摇摆,没看到米的精致。摇摆确有不小的诱惑力,但别忘了,雅的东西,总和精致相关。脱离精致的摇摆,不是天鹅湖,而是广场舞。很多学米芾的,恰恰漏掉了精致,死抓着摇摆,写了一个貌似,写了一个俗之入骨。

精致,这个也是天生的,本来很多人有,但办给人民的教育,成功地摧毁了人民的天赋。结果,大家只能欣赏二人转,就算去欣赏勃拉姆斯,也是边嗑瓜子边听。

苏轼、黄庭坚,和米芾的道理一样。苏轼的字,剔掉精致,屁都不是。偏偏很多人看不到苏字的精美处,只跟着清朝人后面称道他的重、拙、扁、厚。黄庭坚,更不好学,偏偏人们学他,使劲夸张横画,使劲在结构上变形,最后真的成了死蛇挂树。苏、黄、米是何等人,艺术细胞极多的人,这种人都敏感得要死,今天,我们却把他们改造成粗鄙的样子。不奇怪,我们生当粗鄙的时代,不太可能写出精致来。

那么到底怎么办?还要不要学米芾?瓜瓜君答:完全可以呀。只要你不是跟风,只要是发自肺腑的喜欢,学。写字,没那么多禁忌,要禁忌的是跟写字无关的东西,比如跟风,再比如碑帖之争。

碑帖之争,在瓜瓜君看来,是一个伪命题。但这个伪命题太大,且持续了一百年,要讲透,必须学富五车的大学教授写篇鸿文,瓜瓜君没那个才力,只浅尝辄止一下,好歹有个自己的思索和判断在里面。

第一,  自从纸广泛应用后,石碑上的字,在刻碑之前,大抵是先写在纸上。年代久远,

这些纸都disappeared,只留下石碑。即令颜真卿,也找不到一件可靠的石碑底稿。我们学书法,当然是照着墨迹学最好,但书法家没留下墨迹,只有石头,于是把石头上的字拓下来,装订成字帖来学习。大概比较有钱的文人,才能得到这种直接拓来的复制品。第二,宋代流行刻帖,就是把内府所藏真迹,刻在枣木板上,再印刷在纸上,做成字帖流传。没什么钱的一般文人,可以购买这种字帖学习。但是真迹辗转翻刻,就成了“枣木传刻肥失真”。总结起来,古代普通文人看到的经典书法,大都是从石头和木板上翻印下来的,有的要下真迹十等。只有那些有钱有社交的地主、达官贵人,才能看到真迹。所以赵孟頫说,有人得真迹数行,学之便可名世。赵孟頫自己则看到过无数真迹。

第三,晚清,包世臣和康有为,大概就是看多了枣木板复印品,于是痛贬帖学,说帖学苟延残喘,是时候变革了。怎么变?他们发现了北碑,于是把北碑(主要是魏碑)捧上天,制造了很大的声势,竟而出现了“碑学”。这声势大到何地步?比如,尽管《爨宝子碑》是云南的,在地理上很南,结果因为是碑,也被捧得上了天。再如,因为《兰亭序》是帖,跟绍兴出土的墓砖上的文字风格不合,就被郭沫若他们打入阴曹地府,说书法和文章都不是王羲之写的。要说,自康有为之后,并非没有帖学,只是被压住了,就连一直写帖的启功先生,也不免帮郭沫若说几句话。

我们来梳理一下:

古人照着石碑拓本或刻帖复制品来学习,是退而求其次、无可奈何的办法。历史上一流的书法家,大都是上层文人,因为他们有机会看到更多真迹,或者他家书法底子厚,老爸就是书法家,照着老爸的字学(那也是真迹呀),一下子就超过了大部分照着复制品学的。清朝的考据学发达,发掘出很多古代石碑。康有为他们盯上了这些石碑,同时有感于刻帖质量的不堪,于是大力倡碑而抑帖。但他们的转向石碑,其实还是跟真迹隔了一层,虽鄙家鸡,却挑了野鹜,能好到哪儿去?也许康有为没见过御府所藏的古代真迹,不知道什么是真好!

康有为们的倡碑,其实已经不光是书法圈的事了,而是跟当时的政治社会环境有关。我们都知道历史课本上的康有为干了什么。在那个时代,变法思潮乃一时风气,波及到书法圈,巧不巧,正好是精力旺盛的变法领袖康有为起来提倡碑学,他的影响力大,碑学趁着社会变革思潮的东风,成了气候。

康有为具体提倡的是什么呢?一言以蔽之:穷乡儿女造像,朴拙烂漫,好得不得了。他从这些以前没人留意的石碑中,发现了很多据说妙极的笔法。康有为无视大量古代经典墨迹,有他的时代和社会局限性,可是今天,照相术可以高度还原真迹,随便买一本靠谱的字帖,相当于看到了真迹,那我们就不能再无视经典墨迹了。可是,康有为们的见解,直到今天,还有很多继承(学步)者。

比如,某身居高位的书坛大咖认为,古代士大夫的字,因为熟,有可能俗,而工匠们制作碑字,是有家族技艺传承的,技术关很严苛,反而不俗。

我的天,我不知道这位前辈的逻辑在哪里。工匠是有家族传承,但工匠不也是天天重复劳动吗?天天重复劳动,难道不是熟?难道就不会俗?

再者,很多漫漶残泐的碑,被爱碑的人称为朴拙烂漫、有金石气。难道残损不是因为风吹日晒吗?如果是书写者把字写的残损不全、漫漶难辨,还不把刻字工匠给气死?(瓜豆君语)咱逆向思维一下:把今天那些书法家写的所谓朴拙烂漫的字拿去给石匠刻一刻,我保证石匠一边刻一边骂娘。

总之,被今人追捧的魏碑,也有良莠之别。魏碑里有很多元姓石碑,都是北魏王族的碑,精品就多,因为给王族立碑,当然要尽量找高手写。插一个笑话:黄惇先生参加某次书法会议,携带了一批从南京城砖上随机拓下来的字,在会场上展示,并冒称“金陵二十品”,与会人士纷纷叫好,说可以跟“龙门二十品”媲美。真是啪啪啪打脸。顺带说一句:龙门二十品,也不都是上上品,中品、下品都有。

可叹的是,今天有的人,不知从哪里搞到一块无厘头魏碑拓片,闭门学习,出门炫耀:你看我学的这个,没人学。自以为掌握了葵花宝典。

是不是有点江湖郎中的感觉?实际上,这就是今天的书法生态。我们虽活在21世纪,但我们的书法生态还停滞在清末,其他生态可能也差不多。

插一笔。有位学者起来反驳康有为,说康有为提倡古代的穷乡儿女造像,却为什么不提倡他身边的平民书法?并从历史学、社会学等各种学科的角度进行艺术批评,最后提出了“娟娟发屋”。学者说,这四个写在某理发店招牌上的字,很有意思,大可师法。你康有为提倡古代的平民书法,我就可以提倡现在的理发店招牌书法、公厕招牌、补胎大字书法等等。这种观点,真不知说什么好。瓜瓜君感觉是,为了清除牛粪的臭味,就拿鸡粪盖住它,因为鸡粪比牛粪更臭嘛。学者是美国人,美国人做汉学,路子好奇怪。

回来再说,就算是精品魏碑,怎样去学,也是个问题。我曾亲见这样写魏碑方笔的:

如果你觉得这是写字,我无话可说。这种写法,透露了人们理解和学习魏碑的一个误区。我们学石碑,不是学刀刻斧凿痕,而是要透过石碑去想见纸上的墨字。还是启功先生那句话:透过刀锋看笔锋。如果你的才力和艺术敏锐度都不够,安全的做法,还是干脆回去学智永墨迹千字文吧!

再重复一遍:还是干脆回去学智永墨迹千字文吧!

学习魏碑的第二个误区,是变形。一些魏碑上的字,较某些唐楷大家石碑上的字,在结体上确实显得活泼一些。这个活泼是有度的,在学习时,我们要的是适度汲取,而不是夸张它的活泼,人为制造变形。古人云过犹不及,变形太厉害,再加上笔法上模仿刀刻斧凿痕,最后只能写出粗鄙放荡的魏碑体。

而变形这个词,根本是舶来品。这就涉及到另一个书坛怪象:喜欢用西方现代艺术的汉译词汇来描述书法。比如线条、变形、构成、构图、造型、视觉艺术。

居心可测的人,大概认为书法要走向世界,必得借西方现代艺术来包装,来一个中西结合。居心叵测的人,大概是要显得自己学贯中西。其他袭用者,邯郸学步,不值一提。瓜瓜君要问:书法为什么一定要走向世界?有这个必要吗?你老外理解不了,正常啊,我们还理解不了人家的democracy呢。

然而,使用这些词汇带来的不良后果,是把书法搞得不伦不类。搞现代艺术书法的人,对西方现代艺术的发生发展一知半解,就大胆地东施效颦,搞一些射书、阴书之类的玩意儿,好前卫的样子。你们可知,一千多年前,晋唐人玩行为艺术已经玩腻了,而且比你这高级不知多少倍。

顺带提一下展厅效果。展厅也是舶来品。本来,没有人规定书法作品一定要挂起来,但展厅的建筑设计,迫使书法作品要悬挂,很多人就写所谓有视觉冲击力的字。视觉冲击力怎么表现?夸张、变形、涨墨、抖笔,越醒目越好,最后就是越刺眼越好,越丑越好。还真应了清人的话: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为什么不稍微想一下:决定作品质量的,是尺幅,还是笔法?

至此,带出今天最后一个要批驳的奇谈怪论:

笔法、结体固然重要,章法更重要。

Or:

笔法服务于结体、结体服务于章法。

这两句话,都是大咖说的。

这个还真不好批。如果我引用赵孟頫的“笔法千古不易,结字因时相传”,对方会轻蔑地一笑:赵孟頫贰臣,写字又软,他说的话怎能信。看来只能靠常识和学理了。你想想,写字用的是毛笔,毛笔笔头是软的,但又有弹性。要在笔与纸的接触过程中掌握这种弹性,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换句话说,就是掌握笔法,需要长期的练习。所以,写字难在笔法。结体呢,结体不是从笔画生成的吗?古人说欲书之时,预想字形之大小、偃仰、平直、振动……再下笔,这是古人的屁话。没错,假托书法名家的书论,好多都是屁话。字的结构,是在书写的动态过程中生成的,哪里有预先想好的道理?又不是打印机。当然,练得多了,熟知各字的一般结体特征,或长方,或正方,或扁方,或平或斜,这没问题,但在书写时,随着运笔动态过程,结体自然要随时调整,这就叫“势”。可见结字是随笔法的。至于章法,同理,是运笔成字、连字成篇后,自然生成章法。今人反倒喜欢在章法上大作文章,这里一坨浓墨,那里一串枯笔,这里紧,那里松,这里小,那里大,看似有心,其实最多也只能达到谢赫六法里的“经营位置”。一味经营,则成舍本逐末。

还有其他种种,限于篇幅,不再罗列。总之,上述奇谈怪论,因出于大咖们之口,影响甚大,基本上是要让书法界玩完的节奏。奈何身在迷局不知迷,反而我这个草野之人,看得比较清楚。当然,我也只是心得,呵呵。读者若想要更深入的了解,请点击链接,读黄惇先生文章:

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zUyMTQ5NzIxMg==&mid=2247491461&idx=1&sn=9bcae5f73088599864276ba66a2ce70c&chksm=f9db6096ceace98008d6c2d7d950fbc9a69b1c66e3ed2a08286baf76f6e09844bfa302d4d502&mpshare=1&scene=1&srcid=07306A4cwFzGB9exdECz0CIX#rd

最后,瓜瓜君想说,书法是有边界的,它的核心就是笔法。离了笔法,书法屁都不是。书法是雅的,雅的东西,格局小,懂的人根本就少,不要妄图给它开辟大格局,指望人人都懂。它本在高处,你一开辟,就把它拉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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