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古晋豫（6）
六、古寺青莲
游学之旅已到尾声，来到此行最著名的景点——青莲寺。俗话说天下名山僧占多，青莲寺所在硖石山在丹水之畔，与周围的浮山、珏山一同把丹水挤出“S”型湾。伏羲画卦有一说（另一说是天水卦台山）就是浮山之巅观丹水而悟阴阳。今日深山古寺，古时并不荒僻，就在太行陉的古道之旁，还留有乳窦古泉和摩崖石刻。说到太行陉，可是连接洛阳、晋城（泽州）的要道，军事、商贸并重，明清晋商的万里茶路亦从此通过。青莲寺尚存清康熙元年（1662）《煮茶供饮碑记》，记载为往来旅人供应茶水的故事。其中“焙之以三昧炎，煮之以方便铛，贮之以甘露盐，既效烹煎之制，兼陈果物之资”几句很有意思，竟不用明以后的泡茶法，而效唐宋时的煎茶法，可谓古风犹存。
（以上两张照片为老师提供）
青莲寺分上下二寺，下寺古，因水患留存较少；上寺新，地势高得以全存。我们先看上寺，沿着山道有三道门，门外立着翻刻的唐碑《硖石寺大隋远法师遗迹记》，其上有中国古代佛殿建筑的图样，与敦煌经变壁画相类似。走进上寺山门，即见藏经阁，其上层为宋构，下层为清作，是清代大修后的样貌。比较稀罕的是四角檐下的力士，它们骑坐昂上，头顶角梁，木骨泥塑，保存完整。藏经阁中曾存有北宋《开宝藏》（《开宝藏》是唐代三藏大法师玄奘自天竺取回的梵文经卷中译善本，是中国第一部木刻汉文大藏经。宋太祖开宝四年（971）朝命张从信往益州（今四川成都）雕造佛经全藏，至太宗太平兴国八年（983）告成。）可惜在抗战期间全部佚散。正殿释迦殿也是宋代所建，柱头上留有许多北宋元佑四年的题记。殿内为一堂精彩的宋塑，现存一佛、一弟子、二菩萨四身宋代彩塑。不允许凑近拍照，我只能远远用长焦镜头拍摄。上寺的宋代彩塑不仅于此，还有罗汉堂的罗汉和地藏殿的阎王塑像，可惜都不开放，只能从老师分享的照片上略窥一斑。后殿大雄宝殿是修复的，殿前有子母柏和银杏树，黄叶缤纷时节，应该很好看。
(以上四张为团友提供）
（以上六张照片引自网络，一张是秋天的青莲寺，五张是罗汉殿和地藏殿的彩塑）
沿山路而下可至下寺，规模不大，仅存一塔两殿。塔为明代砖砌藏式佛塔，正殿弥勒殿留有唐代彩塑六身，南殿保存着宋代及后世彩塑十二尊。如今弥勒殿开放参观，可以隔着玻璃欣赏唐代彩塑，这里的管理更为严格，连远远用长焦拍摄都不允许。南殿仍在整修中，不开放。说到唐代彩塑，我在敦煌、麦积山看过，在佛光寺东大殿、南禅寺大殿也看过，如今在青莲寺弥勒殿再次相遇，实是荣幸。唐代塑像体态丰懿，气势豪雄，与宋代宁和优雅且世俗化的审美有些差异。但我细观青莲上下寺的唐宋造像，却是相似多过差异，应该是后者效仿前者的结果。
（团友提供手机照片）
（以上三张为老师提供和引自网络的弥勒殿和南殿彩塑）
青莲寺的历史地位很高，出土过早期杂密石刻《北齐昙始造像碑座》（现藏于晋城博物馆）。唐以前，密宗经典仍未完善，显密杂处，称为杂密；唐以后，教义完整，称为纯密。碑文中有“昙始”、“藏阴山寺”内容，正好与寺中另一块碑《大金泽州硖石山福岩禅院记》的内容“古青莲寺，寺额咸通八年所赐也。寺之东五里，古藏阴寺，即北齐昙始禅师之所建也。祖师慧远，器识弘伟，风神爽澈，昙始见而度之”相对应。可见青莲寺应为昙始之徒慧远在北齐年间所创建。慧远在隋代地位甚高，为隋代三大名僧之一，曾住持少林寺，被隋文帝选为统管天下僧民之事的高僧入京。一生著作颇丰，青莲寺的掷笔台就为纪念他的《大涅磐经义记》。古寺名僧相得益彰，青莲寺一度与少林寺齐名，隋唐时代被誉为佛都。
晋东南，如青莲寺一般的名刹并不多，敕建寺观更少，绝大多数古建筑都是散布村镇间的村庙，尤其以祭祀水神为多，游学最后一站的小南村二仙庙正是一座村庙。村庙建筑规格虽不高，但建筑及装饰的细节却很有特色，结合历朝历代众多的碑刻题记，是研究晋东南地域文化历史最鲜活的素材。寻访和欣赏古建筑可不仅仅是看看砖石瓦块木雕泥塑，要与周围的山川地理、历史民俗一起看才能收获更多。二仙庙是晋东南特有的村庙，供奉乐氏二仙，传说是唐代的一对小姐妹，民间深信其灵验，可祈雨、可求子、可救灾济困。现存的二仙庙很多，泽州、高平、陵川有五十处以上，临近的焦作、济源也有散布。小南村二仙庙很美，在宋代的大殿中有极精彩的宋代小木作。小木作指非承重的木构件，与建筑框架的大木作相对应，在《营造法式》中有专门的记述，包含门窗隔扇、楼梯龛橱等诸多门类。小南村二仙庙的小木作是神像帐龛，天宫、楼阁、拱桥、壁藏俱全。最惹眼的就是天宫楼阁，不是背景的装饰，而是殿内的主景，飞架在主尊神像之前，矗立于朝拜者的头顶之上。细细一数天宫的斗拱，竟有八铺作，现存大木作最多只有七铺作。小木作的斗拱只是为了装饰，外部做出斗拱模样，内部则是简化粘贴，并非完整的榫卯结构。天宫下的拱桥装饰华美，下桥面采用三交六棱装饰，规格极高。神像就在这些楼阁之中，部分是宋代彩塑，面容温和端庄，与晋祠圣母殿的女官形象类似。
（以上三张为老师提供的小木做照片）
（以上为老师提供的二仙庙彩塑照片，部分为宋代彩塑）
游学五日，张建军老师带我们欣赏晋东南代表性的古建筑，一路讲述，学到很多，非常感谢。张老师是真正走遍晋东南村村镇镇寻访古建古碑的高人，某日晚餐后向我们完整介绍了晋东南的国保建筑，数量之多，令人咂舌，更令人遗憾，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都去看看。真希望如张老师这般的有心人，能够系统梳理这些古迹，为这方土地留下一部历史，也为我们这些无法走遍的人贡献一本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