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影西葡（17） / 开普饭

二十二、科英布拉

作别朝阳洒满的宁静小村，我前往科英布拉。山腰的小路再走一遍，风景又是不同，夕阳时是妩媚的，朝阳下是清朗的。原以为路途不远，却遇上全程修路，到达科英布拉，找停车位又浪费个把小时，一切计划和打算只得通通作废，安下心来逛逛这座古老的大学城。

同为世界文化遗产，同是大学城，科英布拉与萨拉曼卡相似又不同，最大的差别在于11到12世纪，科英布拉曾作为葡萄牙的首都。旧都风华早已不再，最多的遗迹在古城边上的圣十字教堂，还留有葡萄牙第一任国王阿方索一世和他后继者乔桑一世的墓地。穿过华丽石门，走进教堂内部，规模不大，胜在精致。两侧墙壁饰满瓷版画，当中嵌着石雕细腻的布道坛。圣坛更加刻艺精湛，两座王陵分居圣龛两侧，都是难得的雕塑精品。教堂之侧的圣器室又是一番风格，装饰奢贵，空间高阔，这里也是收费参观的起点。之后的旅程还有回廊、圣骨室，还能走上教堂二层的唱诗班席。这座教堂的好处，还不仅于此，大门一侧有间咖啡馆，可是葡萄牙最有名、最古老的咖啡馆。自然要坐坐，一杯咖啡的时间让我得知这里晚上还有法朵表演。法朵是葡萄牙的民谣，地位如同西班牙的佛拉明戈，流行于里斯本和科英布拉。两地的法朵各有特色，里斯本是女声演唱，咏叹丈夫远洋的哀怨；科英布拉为男声演唱，唱给校园情人的缠绵。

和波尔图一样，科英布拉是座山城。沿着上山的小路，走进古城，曲折狭窄。路边见到鲁特琴的雕塑，是法朵最传统的伴奏乐器。仔细看去，长长的琴颈，宽宽的琴身，直如女子曼妙的身姿，于是在弯折的琴头雕刻出女人的面庞也自水到渠成。半山处有老教堂，走过路过，肯定不会错过。这里还保留着罗马式教堂原有的样子，只有侧门略作翻新。走入内堂，也不似哥特教堂极尽华美，只在圣龛、后殿、洗礼池几个重点处精工细刻，却让人印象深刻。我很喜欢穹顶小礼拜堂，像罗马万神殿的迷你版，圆顶天窗，阳光洒下，抬头仰望，宛若神辉。这里也是阿方索一世宣誓成为葡萄牙国王的地方，对这个国家意义非凡。

山顶的最高处就是曾经的皇宫，如今的科英布拉大学本部，其余各个学院都环绕它而建。把皇宫捐出来建学校的君主是迪尼什一世，是葡萄牙开国几代武夫国王之后难得一见的文人国王。在中世纪的欧洲，国王建大学，可不仅是件风雅事，而是向教会争夺教育权，打破教会对知识文教的垄断，对推动葡萄牙王国中央集权作用重大。几乎所有的游记都会介绍参观科英布拉大学的重点是乔安娜图书馆，也是大学城唯一需要预约时间的景点，必须第一时间买票预约。热门景点，游人众多，我的入场时间排在三小时之后，正好去看看别的风景。

最爱博物馆的我自然不会错过近在咫尺的Machado de Castro国家博物馆。这是家令我记忆深刻的博物馆，参观路线极为复杂，一路都有工作人员接力引导。好在游人寥寥，否则难免照顾不周，会错过许多精彩。参观从地下开始，是罗马时代的建筑遗迹，拱券相连，残存有雕塑。作为考古门外汉的我而言，看不出太多名堂，更吸引的是博物馆中的雕塑部分，从各处移来，有不同时代，技艺精湛，非常耐看。其中还有个专室，是某大师的精品，可惜我观其名而不识，愧对大师，望其海涵。这组雕塑应该属于某座教堂，也是使徒或者圣人，坐姿、面容、衣服都很自然，颇有文艺复兴风格。还有尊头部塑像，完全和希腊雕塑一脉相承。此外还有很多展品，有绘画、金银珠宝、瓷器、挂毯等等，是本土工艺的集中展示。甚至有来自东方的藏品，有些是中国风格，有些是日本风格，不知在西方人眼中能否分辨。

博物馆对面是新教堂，匆匆一观，大则大矣，并不特别。看看还有时间，就去联票中的科学教室和自然博物馆看看，在别的学院，正好走一走，多体会一下这座大学城。路边看到一些披着黑斗篷的学生，向游人推销彩色的笔。黑斗篷可是科英布拉的特色，对于哈里波特迷的我而言，很像走进了霍格沃兹魔法学院。科学教室就如普通的阶梯教室，而自然博物馆主要陈列各种标本，对我触动不大。联票参观的景点还有植物园，实在不想去了，早早返回本部。

校本部由皇宫改造，正门不大，石雕很美。门内是巨大的广场，三面环绕建筑，一面完全开放，可以眺望山脚的蒙德古河和依山的满城建筑，这个设计气魄很大，格局不凡，也能看出国王的胸怀和眼界。迪尼什一世的塑像就建在广场之上，终日凝望着自己建起的大学。皇宫改成校舍后，依然保留其华贵，甚至还有兵器室。最重要的会堂大厅，似乎仍在使用，游客只能从二楼隔着窗玻璃张望，绘满图案的屋顶最吸引眼球。二楼还有平台，可以眺望全城，刚去过的老教堂、博物馆和新教堂尽入眼帘。皇宫礼拜堂有着丰富的色彩，天棚上五彩的卷草纹非常别致，满壁的瓷砖也很漂亮，悬于半空的管风琴金红相间，贵气逼人。旅程的最后就是乔安娜图书馆，通向广场的巴罗克式大门只出不进，参观要从平台下的学院监狱开始。这是真正的监狱，比海德堡大学画满涂鸦的学生监狱严肃得多。走上二层是图书馆，比较简朴，可以拍照。而三层才是如宫殿般的乔安娜图书馆，此处严禁拍照，有一名工作人员盯着所有的游客。曾在德国和奥地利看过几处巴洛克式图书馆，还要更大一些。不能拍照，那就仔细欣赏（想不仔细也不行，时间不到不能提前离开）。图书馆分成三间，主色调不同，两黑一红。天顶壁画、灰塑都是巴洛克建筑中常见的，还有葡萄牙人喜欢的满满金漆。我留意到书架壁板也绘有图案，却是中国风的，可见用心之深，规格之高。

看完图书馆，已近日落，我赶回圣十字教堂咖啡馆听法朵。此时座无虚席，我厚着脸皮向一队中国旅游团蹭个座位。刚坐下，饮料都没上来时，鲁特琴便奏响了，一位优雅的老者开始歌唱。我一个字都听不懂，但曲调婉转悠扬，还是挺打动人的。唱的时候我就安静地听，停的时候我就热烈鼓掌，短短一个小时的表演很快过去。每一个历史悠远的民族都有自己的音乐，其间流淌的是这个民族的历史，不能简单用好不好听，动不动人来描述。大海、水手、乡愁、离别……对于靠海而居，以海而生的葡萄牙人会有更多的含义，言语无法写尽，那就用歌声来表达吧。当然，要理解一个地方，靠看靠听，还可以靠尝的。我就在咖啡馆边找了家本地餐馆，吃些科英布拉的特色菜作为晚餐，用当地猪肉做的馅饼，味道只能算一般，饭后的甜点更可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