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当我们站在云层之下仰望天空,
以为天就是日月星辰、风雨雷电、云彩变幻,
当我们冲破云层,到达云层之上,
才发现所有的云层上边都是阳光。”
这是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在和艺术家武艺先生的一场对话中,所分享的创作感受。贾平凹所说的“云层之上”,是创作者所追求的一种共通的人类意识、现代意识——可以突破民族、地域、身份、阶层等等限制的一种创作境界和审美眼光。
日前,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推出的新书《云层之上:贾平凹对话武艺》正是孕育于贾平凹与武艺的这场关于文学与绘画的深入对话,该书真实还原了贾平凹在上书房喝茶待客的对谈场景,而“云层之上”的追求,是这场作家与艺术家对话的共鸣和基石。贾平凹和武艺,一位是在书画界涂绘波澜的当代文豪,在写作之余的书画创作唤起人们对中国传统文人画家的追念;一位是可以用文字来进行写生的著名艺术家,在欧洲、在日本旅居创作时,用一本本散文集来记录画家眼中所见。
这本《云层之上——贾平凹对话武艺》将作家和艺术家的创作经验联袂呈现,不仅是二位作者之间不同职业身份的连接,也是他们各自内在写作者、书画家双重身份的关系凝视。他们的对话在美术创作、美术教育、文学创作、文学与艺术的连接等话题上火花频现,不仅为艺术工作者提供了可资参考的创作经验谈,也为不同艺术载体审美机制的生成寻找关联及答案。在对话中,武艺就像是一位发现者和探索者,在话题的来回交锋中、在一次次精妙地发问中,引得贾平凹妙语连出。对谈是理性的讨论,艺术图像则是直观的回应。《云层之上——贾平凹对话武艺》一书的一大亮点,则是在这场作家与艺术家的对话实录之外,还增加了两位作者——贾平凹和武艺的艺术作品选辑,这部分的内容与二人的对话各自独立,又处处联结,文字与图像交织流动,让来自不同地域、不同领域、不同身份的两位艺术家,用他们艺术作品强烈的风格张力,来延续这场对话的话题。
贾平凹作品
武艺作品
除了内容的编排,《云层之上——贾平凹对话武艺》一书的装帧设计也匠心独运。该书由“世界最美的书”金奖设计师李瑾操刀,采用线装形式,以厚无纺布作为封面材料,包裹三个独立设计的部分,武艺绘画作品选辑左翻阅读,贾平凹绘画作品选辑右翻阅读,无论从哪一个方向开始,最后都回归两人的“对话”,形成回环往复、余音不绝的阅读体验。此外,书中还设计了丰富的拉页和可裁切的艺术卡片,读者可以用多元的方式赏玩两位作者的艺术珍品。该书将于11月7日在西安曲江书城举行主题为“余事弄丹青”的新书首发暨签售会。此后,还将先后在郑州、南京、上海、杭州和北京等地举行该书的新书分享会,贾平凹、武艺以及众多嘉宾将会通过线下活动的形式继续延续书中的对话。
贾平凹,一九五二年出生于陕西丹凤县棣花镇,一九七四年开始发表作品,一九七五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现为全国人大代表、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延河》《美文》杂志主编,代表作有《废都》《秦腔》《古炉》等。
武艺,一九六六年生于长春市。现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壁画系第四工作室主任。自1994年开始,作品展览于中国美术馆、佩斯北京、香港艺术馆、德国国家美术馆、德累斯顿国家艺术收藏馆、汉堡美术馆、哥廷根美术馆、法国巴黎卢浮宫、英国萨奇画廊、新加坡国家美术馆、日本福冈亚洲美术馆、美国托伦斯艺术博物馆、马来西亚国家美术馆等国内外重要美术馆及艺术机构。
贾平凹:中国人对待土壤的观念不太一样,对待现代的观念也不一样,这里面很复杂,直接或间接影响到当官的、做工人的、做农民的、写字的、画画的等的思维方式和做法。唯有一个艺术门类它永远不动,或者是变动不大,就是散文。有这样一个现象,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写过散文的那些名家到了九十年代初、九十年代中期仍然是名家。这就证明散文这个行当里不革命或者革命的少。那些人人都知道的著名散文家,但问某某到底写过什么,谁又都不知道,我估计书画行业里面也有这样的现象吧。武艺:您讲的这个在美术界是很普遍也很有意思的现象,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成名的画家的作品,现在看有的还是很精彩,也很经典,而且都是二十几岁时创作的,如果以相同年龄的作品质量来看的话,现在的画家远不及他们,其实这些画家并不是后来没有作品,他们也一直很勤奋,但是再也达不到从前的高度。我时常想艺术创作是需要长时间积累的,这种积累包括阅历、修养、眼界,等等,当然有了这些前提可以创作出好作品,但往往艺术创作中的积累呀,修养呀,与我们平常讲的还不太一样,有些说不清的东西,此时,灵感、天分也许变得异常重要,作品不是孤立存在的,也要讲天时、地利、人和,就是社会与作品之间的协调与接纳关系。我时常感觉经典不是积累出来的,有时一出手就是经典。贾平凹:随着改革开放,中国不管政治的、经济的、军事的、文化的、科技的,任何行当,你不接纳、借鉴和走向全球化,是没有多大出息的。现代意识对于我们搞文学艺术的尤为重要。我理解的现代意识也就是人类意识,大多数的人类都在想什么、干什么,怎样才能使社会进步、物质丰富,人又生活得自由、体面,就要向这方面趋向和靠近。改革开放以后,为什么向西方学习?西方有发达的大国,相比较来说,他们有很多先进的东西。现代意识也可以说是大局意识,你得了解整个地球上什么是先进的东西。这如同一颗黄豆,你看不出来它是不是饱满,颜色正不正,颗粒大不大,你只能把它放在一堆黄豆里才能看得清。当然,也不能理解为西方的什么东西都好,现代意识,有时坚守住一个东西可能也是一种现代。武艺:您对现代的理解很透彻。“坚守住一个东西或许也是一种现代”这句话很深刻。贾平凹:当你在阅兵队列中的时候,强调你是一个兵,当你穿上校服出早操的时候,强调你是一个学生,而现代意识强调的是人,个人!我在一九九一年第一次去美国,有一个讲演,说过“云层上边都是阳光”的观点。我在没有坐过飞机之前,以为天就是日月星辰刮风下雨,各种云彩,当我坐飞机到了天上,才发现所有的云层上边都是阳光。那么,我想到一个问题,所有的云层上边都是阳光,整个是阳光,那地球上因区域不同、山水不同、气候不同、饮食不同而形成的族类,变成一个个民族、一个个国家,而这些民族、国家上边各有了不同的云,这些云或许在下雨,或许在下雪,或许雷鸣电闪,或许下冰雹。如果你站在你的民族、国家上,看到的是你的民族、国家上边的云,你理解的天和这个世界可能就仅仅是你所看到的那种云,当然这种认识是有偏差的。现在说要表达人类的意识、现代意识,虽然你站在你的民族、国家之处,站在你的云层之下,但一定要穿过云层,看到云层之上是一派阳光,云层上面的境界是一样的。这样,你在下边写的云层是如何下雨,如何下雪,如何下冰雹,那才是全球性的东西,如果你没有意识到云层之上是阳光,你就不可能把你的云写准确,写真实,写得有意义。小说里不论你写什么样的故事,故事的背景必须有人类的意识、现代的意识,你写出的故事才可能有普适的意义。我也说过这样的话:“意识一定要现代的、全球的,故事却写的是你国家的、民族的、个人的。”当你所写的人物的命运与这个国家、时代的命运在某一点上契合了、交结了,你写的故事就不是个人的故事,而是这个国家的时代的故事。武艺:您说的“云层之上是阳光”的观点精彩呀,而且极有画面感,我手直痒痒,马上想把这个美轮美奂的景观画出来。贾平凹:是吗?画家的脑子里首先是画面。你是大画家了,天才画家,我看到你的画,也读过你写的一些文章,比如《大船》里的文字量挺大,写得十分好。我也琢磨过,武艺为什么画的画和别人不一样,他脑子里怎么有那么多的怪想法,是不是绘画之外的修养高?仅凭我读过你的那些文章,我给人说,武艺如果不画画,他肯定会做一个优秀作家的。我一直以为画家还是要读些书、写写文字的,读过书的画家的画和不读书的画家的画还是分得出来的。武艺:所以您的绘画与文字的思维方式不可分,您的感受既敏感细微,又有极强的哲理性,既是形而上的,又具有宇宙的大局观,这需要有敏锐的洞察力,又要有丰厚的人文底蕴,是写实的,又是虚幻的。当人们坐在飞机上望着窗外的云层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感悟,当然,大多数时候是感叹生命存在的意义,尤其是飞机遇到气流出现颠簸的时候,但以您的视野却道出了大自然的奥秘,道出了世界与人类的本真,也是大自然的本真。在这样境界下产生的作品,无论是文学还是绘画,都很接地气,都是永恒的。贾平凹:我再说一个观点吧。有一种说法,“越是民族的越是地方的越是世界的”。我觉得这不准确,这必须有背景,背景就是我刚才说的云层上边都是阳光,首先你得有人类意识、现代意识,然后才是民族的、地方的。就拿民间剪纸来说,剪纸本身已经失去了它的存在价值,如果你现在还像过去那样剪纸,那能涵盖多大的对世界的看法,能有多大的艺术性?如果有,也不可夸大,也只能供像你这样的名画家或什么学术机构去吸收一点东西。音乐家去收集民歌都是为了新的创作,现在一些舞台上还出现唱陕北民歌的,歌手还常扎白毛巾、穿羊皮袄,我就觉得不伦不类。武艺:您说的这个让我想起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中央美院成立了年画连环画系,后来改名叫民间美术系。为什么要成立这个系?那时刚刚改革开放,还没有艺术市场,所以不管是画国画的、画油画的、搞版画的、做雕塑的、做工艺设计的,凡是跟造型相关的,不管是专业的还是业余的,大家都在画连环画,因为可以出版,有稿费,可以养家糊口,于是不同专业的人都参与进来,风格也很多样,水平也很高,那种红火的场面我至今还记得,只是不可能再重现了。当时全国就有两本连环画期刊,一个是北京的《连环画报》,另一个是杭州的《富春江画报》,许多精彩的作品都发表在这两本杂志上。在此形势下,中央美院成立了这个系,还将贺友直先生从上海请来教连环画,贺先生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创作的《山乡巨变》影响极大,太经典了,画面充满了戏剧、幽默、怪诞、出其不意……他就像是一个导演,是位大天才!隔了二十多年,他又画了水墨连环画《白光》,也很经典。贺先生没有上过美术学校,完全是自学。他在中央美术学院住了不到两年的时间,便以不适应北京气候为由携夫人返回上海了。我想气候、地域、风俗习惯虽是其中原因,但我觉得最重要的,一是贺先生常年独自创作,在他的意识里是没有“单位”这个概念的,忽然进入体制内,与人打交道一直没有适应,二是他内心肯定觉着这个连环画是没法教的,也不是教的事。
丨《云层之上:贾平凹对话武艺》实拍书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