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新视野》ll【小说前沿·王翠花的眼泪】ll总第1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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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制作：孟新龙
王翠花的眼泪
文/万秋分（湖北）
（一）
太阳已经西斜了，撒落的光线照在高高低低新建的、一栋栋新式楼房上面，把一个个长长的楼房影子影射在池塘旁边一个宽大的晒谷场上。晒谷场上连枷打豆子的声音却此起彼落。农历八月初午后的天气依旧是燥热难耐，两三个戴着草帽的妇女正在挥舞着手中的连枷一下一下地击打在摊晒在晒场上的豆禾上，每击打一下便有豆子从豆禾里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丰收的季节总是令人喜悦的，可是太阳难留，这些豆禾一旦晒不到太阳回潮豆子是很难从豆瓣里击打出来的，虽然她们背上的衣服已完全湿透，汗水依然大颗大颗地从脸上滚落下来，谁也没有停下来歇一下的意思，仍然争分夺秒地比赛似的挥舞着连枷。
王翠花坐在晒谷场旁一个草堆下有荫的地方敞开衣襟给儿子喂奶。一岁左右的孩子趴在母亲怀里微闭着双眼正吃得津津有味，额头上有了细密的汗珠，脸上、身上却是脏兮兮的有着许多灰尘和污垢。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站在王翠花的身旁张着嘴巴哭，嘟囔着嫌热要回屋去。王翠花好言哄了小女孩几句，小女孩却执意要母亲和她一起回屋。王翠花看了看晒场上等待她击打的豆禾，又看了看坐在门前哼哼唧唧的婆婆，心中不由百般火起，对着小女孩骂道：“哭，哭，哭死吗？这老的吵小的闹，一天到晚这里痛那里痛，死又不断精活又不转青的，还有那么多豆子没打，哼，哼，哼得烦死个人了！”骂了骂，便起身抱起儿子拉着女儿回到屋内。
屋内的家具极其简单，一张木板床，床前一个旧的办公桌，桌上放着一包开了口的蒙牛奶粉和一些小孩的简易玩具。房子应该是新盖不久，水泥地面，墙壁还是黑的。王翠花把儿子放在床上，又拉过一张椅子放在床前。椅子上有一台电风扇，她接上电源，拧开电扇对着俩孩子扇了起来，然后抓起椅子靠背上的一条毛巾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转身凶巴巴地命令女孩道：“电扇不准动！妈妈打豆子去了，等会晚上给你炒豆子吃！”便转身向晒谷场走去，路过婆婆的身旁时心里却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现在病痛那么多还不是以前太厉害了的报应！”
铁柱娘见媳妇王翠花宁愿吼孩子不得玩弄电扇也不肯开口喊自己看护孙子和孙女，心中非常不悦，想当初自己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能人，那割谷栽秧的活村里还有几个人能比她在行？！王翠花刚嫁过来的时候，她还不十分待见的！肩不能挑手不能驮娇滴滴的小娘子，连什么季节种豆子什么季节种芝麻都不知道；虽然她出嫁前打工攒了几万元钱带过来，这打工还能打一辈子吗？男人挣钱养家糊口，女人生了孩子还不是得在家种田带孩子？而今自己老了，什么也干不了了，三天两头的还要生个病什么的，有时还得去医院住上那么几天，孙子小要吃奶粉，家中刚建房还背的有债，在家种田除了能满足自己的口中之食没有什么剩余的，儿子铁柱只能和村里别的青壮年劳力一样长年在外打工。女儿倒是在家没有外出，可是每次生病想要女儿来照料的时候，女儿总是说：“妈，我是嫁出来了的，这边也有婆家的老人，你的事与我无关的，要找你也只能找弟弟铁柱和弟媳王翠花的！”推来推去，铁柱娘的生活起居就落在了王翠花一人头上，就算她再怎么不待见王翠花，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曾经她对着王翠花翻白眼如今却是调了过来，变成王翠花对她翻白眼了！可是这又怎样呢？谁叫自己如今三高下不来，躺在医院里还得王翠花送吃送喝？
铁柱娘张了张嘴巴很想大骂王翠花几句，她扭头看了看王翠花正在晒场上挥舞着连枷一下赶一下地打豆子，豆大的汗珠从她的脸上滑落下来，那张年轻的脸愈发显得白里透红。铁柱娘想起来了，四年前，正是在王翠花现在站的那个位置，她寻死放赖一举掐定王翠花，逼得王翠花痛哭流泪并对她叩头下跪认错。
那一年铁柱的爸爸刚离世，铁柱娘的性格变得怪异起来。每天吃完早饭就早早地去了附近的女儿家，唯恐王翠花要她带孩子。天冷了，11个月的女儿天天坐在木椅子里，王翠花感觉十分地心疼，椅子里多冷啊！那天她瞅见婆婆坐在房间看电视，便抱起11个月大的女儿，塞进了婆婆怀里，转身赶紧办猪食去了。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十分钟不到，铁柱娘将孩子扔在床上，坐在门口大哭大闹起来：“你公公不在了，你就这样欺负我！我吃了一辈子的苦，为什么要帮你带孩子？我刚坐下你就将孩子塞给我，你怎么不叫你娘家妈妈带？呜呜……”铁柱娘的哭声引来许多围观的邻居，她便更加大闹起来，哭着喊着要到公公的墓地去过夜。王翠花没见过这样的阵势，顿时吓傻了，老人是弱势群体，没有人会说老人不对的，天气又冷婆婆又有高血压，万一有个好歹，那别人和铁柱还不得说她不对！想了又想，王翠花对着老人跪了下去：“妈，是我错了，您进去吧”那天王翠花哭了很久。铁柱娘很快就将这件事给忘了，可是午夜梦回的时候，这事就如梦魇一般把王翠花困扰。
一转眼几年过去了，铁柱娘的身体越来越差，脾气再也不似当日那般倔强，可是每每思及婆婆撒泼的事王翠花的心口还是忍不住发疼，在老人生病她鞍前马后地照料的时候还是会数落几句：“当初我孩子小，铁柱不在家，希望你搭把手帮忙照看一下孩子的时候，你头昂得比菩萨还高，整天躲在姐姐家不回来，现在怎么不去姐姐家呢？”面对媳妇的数落，铁柱娘却也无话可说，她的脑子有点糊涂起来，有时刚刚说过的话一会就忘了，可是却不敢再如当日那般挑剔王翠花了！
（二）
铁柱娘啰嗦着站起身来向房间走去，她的脑子虽然糊涂了却比往日健康的时候明白事理了几分。那时她的身体硬朗，因为嫌弃媳妇不会农活，便天天躲在女儿家不帮王翠花照看几个月大的女儿，她也知道儿子长年在外打工，王翠花一个人带着几个月大的女儿还要种田养猪、加上自己的故意刁难确实是吃了不少的苦。可是如今她明白了王翠花添了儿子以后要照料两个孩子和自己还要干农活的不容易，她倒是想帮王翠花照看照看孩子，可是她的健康却不允许了。她的头很晕很晕却还是挣扎着向房间走去——王翠花打豆子去了，俩孩子在房间里，电扇是开的，万一孩子不懂事去玩电或者摆弄电扇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她虽然抱不动孩子可是坐在旁边看着也比没有大人在旁要好些。
蝉一声一声在窗外的树上高叫着，孙女趴在床上逗小弟弟玩。铁柱娘耷拉着脑袋迷迷糊糊的，她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她只觉得昏昏沉沉的似睡非睡非常地难受，她很想喊王翠花，可一想到王翠花对自己饱含怨恨的眼神和晒场上等待王翠花击打的豆子便又忍住了。太阳光一点一点地西斜，那穿过窗户投射进来的光线照着铁柱娘在墙上的影子不停地摇晃着。她的视线也模糊起来，一种无端的恐惧向她袭来，是自己要死了吗？头疼眼花，四肢无力！她很想有个人能陪在自己身边，这样也许身体上的难受还在，但是她的心里不会是这么害怕的。她看了看俩孩子，他们依旧嬉闹。孙子刚刚一岁还不会走路，趴在床上看着姐姐对自己做鬼脸不停地哈哈大笑。铁柱娘看着俩孩子莫名地笑了笑，她生下的也是一子一女，女儿虽然住得近，但是她明说了，她是嫁出去的，她要照顾的是婆家的老人，对于自己的妈妈她是没有责任的，无论她怎么的难受，女儿也不过是看亲戚一般买点水果来看看她便走了。儿子铁柱一直在外打工，自己现在的生活起居全落在没有血缘关系的王翠花身上。都说婆媳是天敌，自己当初对王翠花确实有点过，而今王翠花一个人要照顾两个孩子还有自己和田地里的庄稼，虽说不是百般好，但是生活上倒是没有短缺她什么，只是有时少不得把铁柱娘昔日对她的不好唠叨唠叨。铁柱娘明知自己昔日有错，王翠花的唠叨她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说穿了自己养的女儿还不如这个口恶心善的媳妇。
百般思绪向铁柱娘涌来，头更加地痛了，迷糊间她“扑通”摔倒在地上便不能动弹了。五岁的孙女见奶奶倒在地上跑过来大喊了几声奶奶，铁柱娘听得分明，她很想答应孙女一声，可是她只感到非常地虚弱，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她想动动脚和手挣扎着站起来，可是她悲哀地发现脚和手都不能动弹了。
王翠花是被女儿喊回来的，小女孩见奶奶倒在地上喊她又不回答，便急忙跑去找母亲，她并不知道奶奶是怎么了，只是慌慌不迭地告诉母亲：“奶奶睡在地上，怎么喊她都不答应也不起来。”
听了女儿的话，王翠花赶紧放下手中的连枷撒腿向家中跑去，她见婆婆倒在地上寻思是中风了，赶紧喊来村里几个年轻人找了一部车子把铁柱娘送去了医院。
（三）
CT、心电图、B超、血、尿、血压等一系列的检查下来，医生确诊为脑梗阻，如果晚点送来后果不堪设想，现在需要住院观察，尽量争取日后能够生活自理。听了医生的话，王翠花不由得脑子“轰”地一下大了，且不说晒场上没有打完的豆子——她相信邻居们会帮她把豆子打完收好的，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铁柱娘住院期间该怎么照顾？白天还好说，可以把孩子带来让他们在一边玩耍，这晚上陪夜她总不能把孩子带来医院吧？不说两个孩子没地方睡，儿子才一岁这晚上吃喝拉撒也不方便啊！
护士给婆婆挂上盐水，铁柱娘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王翠花坐在铁柱娘的病床旁考虑着住院该怎么陪护。夜已经有点深了，护士进来量了量铁柱娘的体温，出去的时候随手关掉了房间里的两盏灯，只留下卫生间门口一盏小灯发出微弱的光。对面床铺的一个大娘看了看王翠花说：“闺女，你妈现在应该稳定下来了，我帮你照看一下针水，你去买点饭吃吧！我看你从下午进来到现在还没吃饭呢？”听她这么一说，王翠花想起来自己晚饭忘记吃了，除了傍晚的时候托大娘的女儿给婆婆买过一碗面条还真是没想过自己也要吃饭。她不由得心头一热，两行清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沉默了一下，王翠花对大娘柔声说：“大娘，我不饿。”那大娘见王翠花并不是个多言多语的人，便轻声问了问王翠花孩子多大了，丈夫有没有外出打工。当听说王翠花的儿子才一岁，女儿也不过五岁，丈夫又在外面的时候，便叹了口气说：“孩子，你娃娃这么小，家里怎么丢得开来医院？还是打电话把你老公叫回来吧！养儿防老，老人不能不管，可是家中的小孩也不能不管啊！”
听了大娘的话，王翠花愈发担心起家中的俩孩子来。下午来医院的时候，她打了个电话给娘家的妈妈嘱她到家中帮忙照看孩子，可是娘家的妈妈也是七十多的人了，晚上要起床几次给儿子把尿泡奶也不知能不能吃得消。如今婆婆住院也不知要住多久，看样子也只有把铁柱叫回家一个办法了。
王翠花看了看婆婆，老人似乎已经入睡了，虽然很多时候她嘴巴不饶人，会把铁柱娘昔日待自己苛刻的地方拿出来唠叨几句，可是真正铁柱娘不能动的时候，她却做不到对她不管不顾，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六七年亲情也还是有的。王翠花走出病房给铁柱打了个电话，铁柱却是在工地上加班，机器的轰鸣，王翠花一连说了两句婆婆生病希望铁柱早点回来，铁柱都没有听清。王翠花不得不又把声音提高了几分，这一次铁柱倒是听到了，他问王翠花工地现在很忙，他回来很容易，可是回来就没有工资也许工作也丢了，那么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开销还有母亲的住院钱怎么办？
王翠花呆呆愣愣地捧着手机，那边铁柱什么时候挂的电话她也不知道。铁柱说的在理，他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他不管不顾地回家，那么儿子的奶粉钱婆婆的住院钱怎么办？
王翠花走进病房，婆婆还在睡觉，她俯下身把婆婆的被子向上拉了拉。她的心中闪过一丝愧疚，虽说婆婆以前待她不好，但是如今她已不复往日的飞横跋扈，却是这样脆弱地躺在病床上，有时孩子吵闹活干不完自己还会数落一番老人以前的种种不是，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俗话说“穷相争恶相吵”，她感觉自己有时候就如一个陀螺一般。
王翠花坐在病床旁思绪万千，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婆婆此时并没有睡着，她不过是眯着眼睛装睡罢了！王翠花和铁柱的电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她也明白了自己现在活着只是他们的拖累！女儿不管自己了，儿子要挣钱养家糊口，自己现在的生活住行却全依赖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王翠花。曾经她是那么地不待见王翠花，总觉得媳妇不过是一个抢走自己儿子的外人，谁能想到在老来难的时候、在如今这种留守的生存状态下，儿子靠不住，女儿靠不住，在病床前瞻前顾后的人却是这个她曾经很看不上眼的“外人”！
夜已经很深了，四周静悄悄的，医院里没有多余的床位，王翠花坐在病床旁头靠着墙睡着了。铁柱娘挣扎着爬了起来，她看了看王翠花，知道她白天打豆子太累了。她没有出声，悄悄地摸着房间的墙壁向外面走去。这家医院的住院部有六层楼，铁柱娘住过多次，医院的每一个角落她都是清楚的！
此刻，铁柱娘一步一步地向楼上走去，她的心中有了一个想法，她觉得以前的自己活得太糊涂了，总是认为媳妇是他人生的，在媳妇生孩子和劳累的时候，她没有一点点的怜惜和照顾，而今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生病，媳妇却从没有过怨言，人心都是肉做的！王翠花偶尔数落自己以前的种种那也是人之常情，自己年轻的时候、忙不过来的时候不也抱怨过婆婆的吗？王翠花独自带着两个孩子还要种田养猪确实不易，想把日子过好，铁柱又不得不在外打工！这自己怎么还能再拖累王翠花？
夜很静，能听到的只有此起彼落的鼾声，值班的护士怕也是偷偷睡觉去了铁柱娘一连上到五楼一个人也没碰到。她停了下来，不再向上层走——她猜测楼顶肯定锁住了。她走到窗户边望了望窗外昏暗的路灯，打开窗户。这五楼的走廊里有好几条长椅，她爬上一条长椅，又抖抖索索地从长椅爬上窗户，然后便从窗户跳了下去。
（四）
铁柱娘死了，村里人一下子把矛头都指向了王翠花，都说是她虐待婆婆才导致婆婆跳楼的。王翠花百口莫辩，这媳妇永远都是反面人物，永远都是被说成不孝顺公婆的人！她又怎么能逃脱厄运！
出殡那天，铁柱娘的娘家来人了，他们对铁柱娘不是寿终正寝非常介意，罪魁祸首王翠花当然不能轻饶！她披麻戴孝地跪在铁柱娘的棺木前，身上却被扔了许许多多的臭鸡蛋。蛋黄从她的头发上滴落下来，她“呜呜呜”地哭着，没有一个人上前为她说一句公道话，即便是她的娘家，他们也觉得一定是自己的女儿对婆婆不好才使老人跳楼的，毕竟铁柱娘以前对王翠花不好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这肯定是王翠花眼见婆婆病了伺机报复！
老人终于下葬了，铁柱和王翠花生分了起来！铁柱是恨王翠花的！他在外面打长工一般地挣钱养家，把家里的一切都交代给了王翠花，可是王翠花就是这样对待他的寡母的？就是这样容不下他七十多岁的老娘吗？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娘一把屎一把尿地抚养大的呀！今天，眼见着母亲娘家的人向王翠花扔臭鸡蛋，他不但没有阻止反而觉得这对王翠花的惩罚太轻了！
宾客都走了，孩子在哭，王翠花顾不上满身的疲乏和从头到脚的臭鸡蛋味，她洗洗手走进厨房，一会工夫晚饭便烧好了。她把晚饭端上桌子一边喊铁柱吃饭一边往儿子的嘴巴里喂饭。
铁柱来了，看了看往日母亲坐过的椅子空荡荡的，一种莫名的火气爆发出来，他伸出右手“哗啦啦”一下，把桌上的饭碗菜碗全部扫落到地上。愣了愣，他还觉得不解气，双手一掀，桌子翻倒在地上。王翠花一见，忍了一晚上的眼泪再次扑落下来。她放下孩子，疾步跑了出去；两个孩子一齐放声大哭起来；铁柱看了看一屋的狼藉忍不住也大哭起来。
夜还不是很黑，山村的夜晚没有路灯。正是晚饭的时候，村外一个人也没看到。王翠花信马由缰地乱跑，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从她的眼中滑落下来，白天所受的羞辱、铁柱的怒吼像鞭子一样一下一下地抽打在她的身上！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虽然偶尔也抱怨婆婆以前待自己不好，可那也是在婆婆身体好的时候呀！婆婆的每一次生病，哪一次不是自己鞍前马后地照顾，要说功劳没有苦劳那也是有的吧？她非常希望铁柱能为自己说句公道话，可是铁柱不但没有，反而和大家一样觉得是她虐待了婆婆！她不明白婆婆为什么会自杀，可是她却要背一辈子不孝顺的黑锅了！就算将来自己的儿子结婚了，只怕儿媳也会拿这事来嘲笑自己吧？这死的也便死了，这活着的却要怎么熬下去？
一汪池塘挡住了王翠花的去路，王翠花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跑到了离家五里地的杨树村了。她站住了，一种刺心的痛向她袭来，她感觉很累很累，为什么人生总有那么多的不如意？为什么这两年婆婆刚刚对自己好点又出现了这样的事？为什么婆婆的死别人一定要说是她的责任？
王翠花看了看四周，一些不知名的秋虫在孤独地嚎叫着。四周一片漆黑，王翠花看不到池塘的岸。她伸出手来，黑暗中她根本看不到自己的手在什么地方，头发上鸡蛋的臭味还不时地挥发出来。她感觉自己还不如一只狗，狗最起码不用出嫁，不用饱尝人世间这千奇百怪的冤屈吧？如果人生只是苦难，那为什么不让这苦难早点结束呢？
王翠花没有迟疑，她走到水边，婆婆——我来了，我来陪你了！我到那边来照顾你，省得别人说我待你苛刻导致你生无可恋。
王翠花跳水了。
她的尸体是在第二天中午才找到的。
李铁柱这一下彻底傻了，几天工夫，妈妈没了，媳妇也没了，一双儿女没日没夜地啼哭起来，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不想她们死的！他在外面早出晚归地干活，一分钱也不舍得乱花，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妈妈死了，老婆也死了，李铁柱除了哭还是哭，他却不知道作为一个男人，是婆媳关系的轴心人物。当初母亲不接受王翠花的时候，他不能妥善地调节母亲和妻子之间的矛盾；当母亲真心爱上儿媳，一心想减轻媳妇的负担而跳楼的时候，他不能清楚地认知母亲死亡的真相，却人云亦云地把过错全部责怪在自己妻子的头上；在自己妻子受人羞辱的时候，作为丈夫的他不但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妻子，反而有意地加深妻子的伤痛！
王翠花走了，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她的死除了给山村人茶余饭后留点谈资又能引起多少人的思考呢？
作者简介：万秋分，笔名：白露秋霜，湖北蕲春人；一个低头淡淡的女子，爱生活，爱文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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