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回娘家，爸爸告诉我，叔叔家门口种了一些地瓜，瓜叶做菜很好吃，采一些回家吃吧。这是超市里买不到的，我当然乐意采摘。
爸爸把长长的地瓜蔓从叶丛中挑起，然后顺着瓜蔓把上面的叶子一个一个采下来，码放整齐放在白色的塑料袋里。我学着爸爸的样子也一片一片采起来，边采边听爸爸给我讲他小时候，也就是生活困难时期，人们怎么靠地瓜救命的故事。那时候，人们缺吃少穿，挨饿是家常便饭，人们常常用地瓜和地瓜叶来充饥。地瓜放到灶膛里烤，或放到锅里煮、蒸，或者把生地瓜切成片，晒成干，再在碾子上碾成块，最后在石磨上磨成面，蒸成窝头，或者烙成饼食用。赶上天气好，晒的地瓜干好，磨的面粉就好，蒸的窝头就好吃，可如果赶上阴雨天，地瓜干晒不干发了霉，就成了黑瓜干。黑瓜干磨成的面粉也是黑色的，蒸出的窝头都是黑色的，吃起来又苦又有一股子霉味儿。而地瓜叶可以煮着吃，也可以做成菜团子。最常做的就是菜团子，就是把地瓜叶焯一下，放上盐，用手团成一个个的菜团，然后在面板上撒上一些地瓜面，把菜团子在地瓜面上滚一滚，菜团子上就粘上了像纸一样薄的一层地瓜粉，然后放到锅里蒸熟。因为外面的一层地瓜面太薄，所以蒸熟以后一揭锅，菜团子摸起来黏糊糊的，根本看不出有地瓜面的存在。比较奢侈的做法就是包地瓜面的饺子和包子，因为没有油和其他的调料，所以吃起来也是淡而无味，比起现在的饺子简直是天壤之别。因为食物的匮乏，人们连瓜蔓都不浪费，也会磨成面粉来食用。据娘说，那味道要多难吃有多难吃，这辈子都不再想了。尽管地瓜的吃法多，而食材却一成不变，吃多了以后人会腹胀、烧心，所以可想而知那时候的人们是吃的够够的了。爸爸经常说，以前我还有个姑姑，比爸爸小五六岁，叫金雪。生活困难的时候，天天除了野菜就是地瓜干、地瓜面，瘦的都皮包骨头，肚皮又黑又薄，甚至能看到腹内的肠子。因为天天吃不饱，终于扛不住生了病，奶奶让爸爸到地里给姑姑挖地瓜，可是还没等爸爸回来，姑姑就走了，走的时候才四岁。这成了奶奶一辈子的痛。因为奶奶生了爸爸和叔叔们三个儿子，唯独只有姑姑这一个女儿，却早早地夭折了。爸爸每每提起，也都是充满了遗憾。“现在生活好了，人们吃地瓜叶和地瓜纯粹是吃个新鲜了。”爸爸发出这样的感叹。可不是嘛，人们现在过着饱食暖衣的富足生活，地瓜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成了人们餐桌上的稀罕物。地瓜叶采回来后，我拍成了照片发到了朋友圈，请朋友们猜猜这是什么菜。能猜出来的寥寥无几，都是一些年纪稍长一些的朋友，吃过的恐怕就更是凤毛麟角了。但我对地瓜也是有一些印象的——我出生的时候，生活条件好多了，主食成了玉米面和小麦粉。关于地瓜的记忆，就是在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吃过一次地瓜面烙的饼，还是邻居大妈给的，当时感觉甜丝丝的，很劲道，特别好吃。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吃地瓜面食品，自那以后再也没吃过。关于地瓜的记忆，还有一件事情是印象非常深刻的。大概我七八岁的时候，一个夏天，村西头种了一片地瓜，在八九十年代的鲁北已经比较少见了，因此也成了我们小孩子的稀罕物。这片地瓜地被我和院里一个小我一岁的妹妹小芳盯上了。那天我们商量好了，去挖几块地瓜吃。来到地瓜地里，看到绿油油的瓜叶，我们高兴极了。估摸着在这瓜蔓的下面已经藏了不计其数的好吃的地瓜，只需要我们轻轻的一挖……我们瞅了瞅周围没人，迫不及待的跑进地瓜地，找到瓜蔓的根，用小手挖起来。好在土地是比较松软的，但挖了一棵没找到地瓜，又挖了一棵还没找到地瓜，挖了好几棵才挖到一块像成人的拳头般大的小地瓜，我放弃了。妹妹似乎还没有收获，继续蹲在地里挖着。我则拿着我的胜利品坐在地边的小路上等她。谁知，就在这时，地瓜地的主人英俊嫂突然从村边走来，吓的我屁滚尿流，大喊一声：“快走，来人了!”顾不得等妹妹，把手里的地瓜往旁边的玉米地一扔，刺溜一下子就钻进了玉米地，沿着我村的玉米地窜到了邻村的玉米地，绕着村头跑回了家。当天英俊嫂就拿着一堆拖地长的地瓜秧找到了我家，跟我娘告上了我的状。不记得娘是怎么惩罚我的了，但这件事却成了我的“耻辱”，一直记忆犹新。十几年后，我师范毕业，分到了家乡附近的小学，阴差阳错地做了英俊嫂儿子李华的老师，偷地瓜的事却再次成了定时炸弹，我生怕哪天英俊嫂记起我小时候偷她家地瓜的事，然后告诉他的儿子，那我在学生们心中的威信可算是一落千丈了。但是好像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一直到现在都没人再提那件事情。前一阵跟李华在网上联系上了，他已经成家立业做了爸爸。说起我做他老师的那段时光，他说他那时就有一个愿望：娶一个像老师这样美丽的妻子。我则嘲笑他：“小毛孩儿懂什么呀。”他反驳我：“那时我是班里年龄最大的。”因为没人再提，似乎李华也并不知情，偷地瓜的耻辱感随着年龄的增长，在我心里也渐渐淡了，而现在也能像讲一件趣事一样讲出来，作为茶余饭后的笑资。在我们小孩子眼里，地瓜不但可以吃，它的瓜蔓和叶子也是我们的玩具和武器。小时候，我常常和小伙伴们拖着长长的地瓜蔓玩游戏，玩烦了还拿瓜蔓当武器，轮起来去攻击对方。而最常玩的则是地瓜叶子的叶柄。具体的做法就是：取刚从瓜蔓上摘下来的叶柄，大约一厘米为一段把它掰断，而叶柄的外皮是掰不断的，我们再往相反的方面掰一段，再往相反的方向掰一段……就这样反复掰，因为叶柄的外皮是连着的，所以，就做成了一个珠帘一样的坠子，我们小女孩常常把它当成耳坠挂到耳朵上，自我感觉美丽极了，像极了古装剧里的美女。现在，再见到地瓜叶，我不再可爱的拿它当玩具，第一做法是想到了吃。我从网上搜了一下地瓜叶的功效和作用，竟然发现地瓜叶有提高免疫力、止血、降糖、解毒、防治夜盲症等保健功能。还可以使肌肤变光滑，经常食用有预防便秘、保护视力的作用，还能保持皮肤细腻、延缓衰老。一大早，我做了一锅地瓜叶鸡蛋汤，端上了我们家的餐桌。虽然现在人们的生活不再困难，很多也已经达到了小康，地瓜不再是人们赖以生存的救命食物，但因为地瓜中含有大量的糖、蛋白质和维生素，能预防便秘、肠癌，同时能减少热量的摄取，是减肥的最佳食品之一，所以仍受到人们的喜爱。人们常常把地瓜做成烤地瓜、地瓜干、瓜脯，到餐馆吃饭还能吃到美味的拔丝地瓜、地瓜面海鲜饺子。看到名目繁多的地瓜食品，禁不住勾起对往事的回忆，想起那些艰难的岁月，想起那时粮食的珍贵，不禁对地瓜产生了更多的好感。
作者：李风娟，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阳信县作家协会副秘书长，现任职于阳信县第一实验学校幼儿园。多篇文章发表于《宗教与信仰》《山东文学》《渤海》《滨州工人》《梨乡文艺》《鲁北晚报》《幼教报》《滨州教育》等报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