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觞 | 陈润生：秋风中的三桥镇（组诗）

曲水流觞

一种牛羊都不吃的植物

浩浩荡荡占领了山顶

秋风中的三桥镇（组诗）

文 | 陈润生

犁渊坝

立秋的阳光，照着一大片绿绿的稻田

田埂上割草的老人，头戴草帽

有风吹过，下垂的稻穗

摇晃得有些谦卑

稻田尽头，一条河无声流向远方

粼粼波光中

跳动着金子

这是一个美好的季节。知了在叶子肥大的泡桐树上

反复清唱单调的歌谣，暂时

获得了人间的庇护

退场

秋风从背后吹来，有些凉

秋风吹过林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放牛时无数次站立的地方

那些眺望、梦想

有的终于实现。无数重山的边缘

也已经到过了

那个曾朝思暮想的姑娘，早已改嫁去了外省

飞沙岩在背后，高大雄伟

它比凤凰山高出许多。太阳正一点点

从接龙场上落下去

移动雾霭中，藏着一缕金色的幻影

我感到疲惫。像一个久战疆场的士兵

慢慢脱下浸血的盔甲，于残红中

黯然退场

寨子岩

寨子岩上，有一座废弃的碉堡

苍老的巨型条石上，结满了

民国的遗嘱

秋风微凉。一个家族因信仰而变换了香火

一些事件因禁忌而变成了传说

一些词语因颠覆而改变了词义

穷途末路的人，在秋风中思索

摸不着时间的轮廓

只感觉到，每一群离去的人

都会在某一时间归来

仿佛，活着的每一天都在说谎

朝天罐

贵州高原上，肆无忌惮地开着

红色朝天罐

让人感到苍凉。一种牛羊都不吃的植物

浩浩荡荡占领了山顶

这种高度，别的植物无法企及

高天薄土，随风摇晃的花朵

像贫民挥舞着的锄头

向秋风致敬

秋风一遍遍，吹着山坡上枯萎的苞谷杆

吹着河边苍翠的稻田。吹着青山

青山没有磨损

父亲把苞谷子晒在地坝上

阳光斜斜地照着父亲，并把他的影子

投映在金色的苞谷子上

秋风不停地吹啊，吹着吹着

天就凉了

午后的雨水

一场午后降临的雨水，让秋虫停止了鸣叫

萝卜台笼罩在白雾中，猪圈空着

不远处的枞树林里，大脚菇悄悄生长

白雾填平了沟壑

我第一次安静坐在屋檐下

认真数滴落的屋檐水，一滴滴

没有穷尽。父亲没有闲着

他用青篾修补完大背篼，又找来菜油

涂沫在生锈的镰刀上

雨落在瓦片上，声音清脆

像轻柔而悲悯的叹息

幸福生活

已是擦黑。回风炉燃起通红火焰

炊壶冒出纯白水气

腊肉吊在烟囱旁，泡菜缸里的泡菜

散发出诱人的酸味

父亲开始淘米做饭，菜板上

排骨已剁好

窗外，萝卜菜和白菜绿油油的

构树叶子一片片落下来

拍开一坛前年封存的苞谷烧

酒香，一会就弥满了

我与世隔绝的幸福生活

秋意浓

扫完地坝上的落叶，天空更高了

野生八月瓜吊在油桐树上，有几个已自然张开

蚂蚁正在享受甘甜的果肉

五倍子树上的黄叶，一片一片

有意无意地飘落

刚扫完的地坝又要扫了，父亲喊我先别扫

等落满了再扫，我笑了笑

看了看他灰白的头发

空山

有些山上没有路。树木挺直浓密的地方

不长荆棘，从山脚朝山顶一直走

就能到达山顶

山顶一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在铺满落叶的地上坐下来

先平息心跳，再点燃一支烟

就会感觉很空。很辽阔

一生纠结的事情都得到了解脱

可以仰天长笑几声，或者嚎啕大哭一场

可以把深藏心底的秘密说出来。没有人会听得到

下山时，一定要扶着树木

星空

北园村秋天的星空，是圆的

四面环山，东至老龙洞

西至麻抓岩

左至飞沙岩

右至接龙场

因为是圆的，星星显得特别拥挤

一颗挨着一颗。最亮那颗

可能是天狼星

“会挽雕弓如满月”，已没有意义

漆黑的村庄，许多秘密正在消失

配图：网络 / 编辑：赵宇

陈润生，男，仡佬族。1977年生于贵州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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