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辉|遇见琴声,遇见美好

心情好的时候,我想到这里来。

沿着北海路,步行或骑个自行车,风穿过两边的绿化树,阳光打在脸上,春花秋叶,怎么看都是美。然后就到了市民文化中心。图书馆、大剧院、音乐厅、科技馆都在这里,还有很美的雕塑,很酷的画廊。那些建筑形态万千,就像五彩的音符。你穿过那些音符,就会看到那个木底兰字的牌子:大拙琴韵。

心里烦的时候,也想到这里来。

推开那扇玻璃门,你会听到古琴的声音。那声音幽远、清冽,如太古的风,如深山中的流水,会洗涤你的烦恼。

这里没有人来人往,大多时候是清静的。通常,璎珞姑娘会在大堂的长条桌前煮茶,穿着她宽袍大袖的汉服。也没有过份地寒喧,微笑着说一句:“来了”,然后坐下来,倒一杯茶,聊两句天。或者也不聊天,自顾自地寻一张琴,练练指法,弹个曲子。有时干脆不弹琴,到隔壁的长案子上学会儿毛笔字,或者从书架上拿本书看半个下午。

等你再推门走出去的时候,总会感到神清气爽。

大拙堂是有治愈作用的,琴声可以安慰你,墨也可以,书也可以,茶也可以,微笑也可以。

门外是滚滚红尘,那些风刀霜剑,五音嘈杂,七彩迷离。疲惫的你,总要找个地方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好推开门出去啊!

其实,这些也许不是最重要的,吸引我的,还是这儿的人。

有时候,会在这里遇到马老师。

他是大拙堂的主人,古琴制作传承人。他自称是一个“木匠”,痴迷古琴几十年,生活中主要的事情就是制琴,弹琴,谈琴。有一天,我们在他的工作室喝茶,他指着去年自己从福建、安徽等地的深山里找来的一堆木头,说:“这些木料再放个十年二十年,就可以用了”。

制琴,要用老的木料才好。只是听了他云淡风轻地说“放个十年二十年”,我看了眼窗外的车水马龙,那个急匆匆的世界,有些恍惚。

有一次,在这里遇到了一位老琴师——古琴九嶷派的传人李天桓老师。那是一次小规模的雅集,76岁的李老师应邀来给大家讲九嶷派的弹奏技巧,随口谈起的都是管平湖、查阜西等顶级大家。满头银发的老琴师温文而谦和,主持的姑娘说李老师太低调了,不知怎么向大家介绍。旁边李老师的老伴儿说:“你就说,是一个唐山来的弹琴的老头儿”!

那天的课讲得精彩,课后年轻的琴人们纷纷上台弹奏自己拿手的曲子,欲罢不能。一直弹到下午一两点才想起吃饭。李天桓老师就静静地、微笑地坐在旁边听着……

事后,组织者感到有些内疚,让两位古稀老人等到下午两点吃午饭,怎么也算是照顾不周,老人却笑呵呵的,并不在意。后来,我才知道了李天桓老师的故事——他出身世家,自小跟随琴棋书画造诣很深的父亲李浴星弹琴,而1976年的一场唐山大地震,父亲、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没有了。连同家里收藏的二十多把宋琴、明琴,都埋在了废墟里。

这样一位历尽沧桑的老人,弹出的琴声中正、平和、清雅、古朴,一如他的为人。

我还在这里遇到了引祠。是个年轻的姑娘,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她的职业是在网上专门教外国人说汉语,学生遍布世界各地。那天,在我供职的报社门口,看到她和几个媒体的年轻记者在给一辆流动的美食车拍照片,拍完之后,别人跟她商量,可以做一个关于街头美食的系列节目,跟摊主收取一定的费用扩大宣传。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跟人解释:“可是我的照片不想收费啊,我就是觉得他做得好,就想帮他免费宣传……”看得我哑然失笑。

还有晓清,一个弹琴时可以把自己弹哭了的姑娘。她从事的职业却是风云变幻的房地产公司。

还有痴迷古琴的李先生,脱下证券公司的工装,换上唐装,坐到古琴的面前,他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里有平静、有单纯、有执着、有温暖、有感动,那都是人类最美好的情感。

正是因为遇见了琴声,遇见了这些美好,我们才可以地推开那扇玻璃门,更勇敢地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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