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素荣｜追思母亲张秀英
娘离开我们已经十六载了。
娘叫张秀英，名字还是在上识字班时起的。她十七岁嫁给了父亲，父亲几年后参了军，她一个人在家拉扯着一群孩子，还要照顾老人。她一生辛劳，白天和男人一样，上坡干重体力活，回家再干家务活，有空还要纺线织布。
娘很聪明，口算特好，赶集卖线，价钱都是一呵而成。娘和祖母、三婶等一大家人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从没红过脸，和二姑的关系胜过亲姐妹，邻居们都羡慕这和睦的一家人。
1956年6月，我和三妹出生，俺俩是双胞胎，娘为俺俩受的罪、吃的苦更多。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老人一看两个女孩就说怕养不活，娘就用一口口的面汤和芋头喂俺俩。没有婴儿用品，布料更短缺，尿布就更少了，娘说：这个孩子小便，那个孩子就尿下，说小便一起小便，说大便一起大便。没有尿布，娘就把孩子放在干的地方，自己睡湿的地方，用娘的身子再烙干。那时侯的冬天特别冷，从那以后，娘就落下了腰疼病。
中为年轻时的母亲。
1963年父亲从部队回来，在已去世的二祖父院子的基础上盖了房子，和老屋前后邻，我们的大家庭才分开吃饭，但每次炒菜或做好吃的，娘都是让我们先给祖母送一份。
原来的老屋要翻新，娘就把祖母接到俺家，祖母来时八十八岁。娘伺候了十年，冬天祖母和娘睡在一个炕上。直到祖母去世。娘甘心乐意，毫无怨言。
自我记事起，娘都是起得最早，睡得最晚。早上给一家人准备早饭，晚上在煤油灯下缝补衣裳。我们姊妹多，每年每人都有两双单鞋一双棉鞋，衣服夏有单，冬有棉，都是娘利用晚上的时间做出来的。常常是我们都睡了一觉了，还看见娘在灯下忙活。我们姊妹穿不上的衣服再缝缝给邻居瘸爷爷的女儿们穿，还要帮舅舅一家人做衣裳。娘是那么的善良，爱帮助人。
小时侯我家都是两样饭，黑白分明。父亲、祖母和弟弟吃白面馒头或饼，娘和俺姊妹四个吃地瓜干、窝窝头，午饭时有时还炖上一锅大白菜，就是我们的大餐，回想起来比现在的海参还香。上世纪七十年代物资缺乏，我们家在村里算是生活比较好的了。受娘的影响，在我的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男人就应该吃好的，女人就应该任劳任怨。我结婚后，煮点儿鸡蛋也是留给丈夫吃，成了习惯，以至于丈夫还认为我不爱吃鸡蛋。其实这都是从娘的身上学来的。
1984年落实政策，娘和弟弟、四妹的户口农转非，不种地了。在夏秋忙的季节，娘还是去帮助邻居们，干力所能及的活。娘七十多岁了，学会了骑三轮车，成了大娘、婶子们的跑腿的，赶集买菜，帮助别人，娘从心里喜欢。
后来我们都大了，各人有了自己的小家，娘更忙了。用娘的话说：送走了老妈，又迎来了老爷，外甥们的，孙女的，女婿们的棉裤棉袄也是娘缝。娘的手巧，一块布头，一会功夫，就能做个小褂或小裤。外甥们也都和姥姥很亲。因为娘心里永远没有她自己，她的心都在孩子们身上。娘是闲不住的人，弄些布头，做鞋垫，从小到大，各型号的都有，一针一线缝得特别结实。
1984年十月一娘病了，在青州中心医院做了一个大手术。术后去潍坊人民医院烤电，娘也不用陪护，自己住在小旅馆里，到点就去医院治疗。她那时候天天闹肚子，我去看她，想留下陪她，她也不让。娘是想让我回家照顾孩子，也怕耽误了我的工作。现在想想我做女儿是多么失职。
1987年父亲去世后，娘在老屋过了一个冬天。娘是怕冷落了老屋，第二年她来寿光城里过冬，我们姊妹们就开始了抢娘大战。春暖花开的时侯娘就回老家。买上大豆，自己亲手做了两大盆豆瓣酱，谁去看她，回家就拿上几瓶。娘做的豆瓣酱真香，现在回想起来我还后悔没学会这门手艺。
2004年春节刚过，娘明显消瘦了许多，正月底去潍坊人民医院检查，是旧病复发，己到晚期。娘不愿意住在我家，当时俺公公住院，她就去了三妹家。她在三妹家两个月，三妹和妹夫受了累，三姨和大姐一直陪在床前，四妹、妹夫，弟弟和弟媳也是跑前跑后。就是我在娘生病期间没有尽孝，这是我一生的遗憾，愧对娘的养育之恩。我真正体会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苦。
娘病得很厉害，疼得也很厉害，但从没在我面前表现出来。她怕我挂念，她总是让我好好伺候俺公公。在病重期间，她还亲自当老师，让三姨动手做，准备俺公公去世时用的衣服。我去看她，娘说：“我没有挂心事了，让我入土为安吧”！在病魔的折磨下，娘是受够罪了。我说：“娘啊，你舍得俺，俺也舍不得您啊，俺上那去找亲娘啊”。娘就回过头去掉泪，娘又说：“把我送回家吧”。娘是聪明人，她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那年的二月二十八（闰二月），星期六，我和三姨回后下舟收拾打扫老屋。那天太阳特别好，我们晒晒被子，打扫天井。第二天，景军用他厂里的救护车把娘送回了她天天想念的家。娘在家六天，邻里乡亲都去看望她，四叔，二姑，舅还有亲戚们也都去见了一面。娘是那么高兴，真不像个病人。三月初七一点钟，娘就走了。走得那样安祥，娘已安息天堂，天堂没有病痛。娘啊，不用再挂念您的儿女，我们已经长大，我们会像您一样做一个善良诚实的人。
娘走后，我从来不敢在别人面前提起娘，一说泪就止不住。我从来不做梦，但愿今晚娘走进我的梦里，好好和您拉拉呱，说说您走后我的相思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