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斗
老婆的娘家在米脂的印斗村,刚结婚的时候,她经常一个人唱《在那遥远的小山村》,边唱边流泪,大概是想家了,唱的估计就是这个村子。
2005年我们利用国庆假日到印斗帮老人收秋,牛套车拉谷子葵花洋芋,山道崎岖、蜿蜒,实在是苦重。回甘泉后,经合议作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将年过花甲的二老接到身边来生活,相互都有个照应。就这样,丈人丈母离开了印斗,从此就很少回来了。
从米脂县城向东,经过桥沟、对岔等村子,就到了印斗。山高沟深,公路狭隘,河瘦桥微,是地形的特征。老婆特别高兴,一直在讲述过去的事情,小时候步行几里地看戏或翻山梁走亲戚,上学或回家,记忆一旦打开,就有收刹不住的势头。我没有打断,跟着说就是就是,那是那是,附合,像在陪县委书记下乡视察工作,惟恐出了差错,遭致批评。
刀子嘴豆腐心,勤俭持家有计略,是米脂婆姨的性格基因。我经常受不了,我喜欢温柔型的,譬如会扭扭捏捏娇滴滴说出"讨厌"、"傻瓜"、"我再也不理你了"之类的口头语,一下子酥到心窝窝子里。她风风火火,竹筒倒豆子,又闪电又打雷,不会和风细雨,不会对你使用这些甜言蜜语。
到姜氏庄园和杨家沟游玩,是这次行程中的特意安排,都是国家级的景点,过去地主富豪家的宅院,气派威严,也是米脂正在打造的几张文化名片。长长的坡道,有些陡峭,全部用奇形怪状的石头层层叠叠铺就,一不小心就可能跌倒。上坡或下坡的时候,老婆过来把我胳膊搀的紧紧的,说你腿受到伤,走慢点,可不敢摔跤,我说没事,大男人家的,心里有数么。她依然不放心,固执地帮我,扶我,叮嘱我。我突然感觉到这就是一种爱,自然而然,不动声色,实实在在,比那些情话温语更可靠踏实。这些年,不断地埋怨,应该是错怪了她,我也该改改大男子主义的陋习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比”百年修得同船渡“这句话更通俗易懂,道理浅显易懂,却往往被人忽略。像我们,婚后一直欠帐,她就精打细算,一毛一分地抠,白天柴米油盐量入为出,晚上缝旧补烂通宵达旦,她舍不得买贵一点的化妆品和衣服,这个时代,像她这样的女人估计很少。我有时不理解,为此争吵,觉得把钱管的太严,让她受了很多的委屈,现在想来,有许多的愧疚。
这个季节,正是收秋的当儿,印斗村的枣树房前屋后站立,扑簌簌,沉甸甸地,鲜亮的枣儿出落得十分好看,引人驻足。我丈人家的院子长久不住人,三孔窑洞风烛残年,院子中央草木没膝,窗棂上尘土厚积,农具上锈迹斑斑。只有那些枣树却年年结枣,岁岁红透,像是守望,一直等待主人回来。成熟后的枣没人摘,风一吹就落到地上,像铺了红地毯。问了一下价格,这么好的枣一斤才能买到三四毛,拉到城里连本钱也不够。
正深思着了,老婆猛地给我口里摁进来一颗,说这是蜜心的,可甜了。我来不及拒绝,她就是这样,冒冒失失的,让人连个准备都没有。我想说"讨厌",又猛地意识到,这几个字应该是女的给男的说更恰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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