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老德州(小小说)
文/蓝雪冰儿
从来不喝酒的父亲竟然买了两瓶酒,还背着母亲,偷偷得藏在了柜子里。这个秘密是我发现的。我本想不说,但是,中秋节的家宴上,叔叔问,喝什么酒的时候,我一不留神,顺嘴给溜出来了。
父亲有些手足无措。但是很快的,就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学生,低下头,不敢说话。
叔叔很自责,一再埋怨自己。
母亲说:“不关你的事。”然后命令我,把那两瓶酒拿出来。我看了一眼父亲。父亲点了点头。于是,父亲的罪证就被我放在桌子上,被一大家人围着观看。
母亲不识字,问我是啥酒。
父亲冒出来一句:“啥酒你也不懂。”
母亲来了脾气,吼道:“不懂我也问。”
母亲就是这个脾气。所以,我扫了一眼酒盒,然后念到:“老德州!”母亲一直以我家的恩人自居,而且最不能容忍我家的任何一个人瞒着她做什么。父亲也常说,谁让人家跟着俺过了一辈子苦日子呢!我想,依着母亲的脾气,一场暴风雨又要开始了。
我们一家人在沉默中等待!
很久,母亲才推了推那两瓶酒,说:“不就是两瓶酒吗?我相信你爸,戒了就是戒了。快收起来吧,咱吃饭,我买了酒了。”
听了母亲的话,我才知道,原来父亲以前是喝酒的。母亲是怕父亲偷偷地喝酒才生气的。
父亲好像得到特赦似的,赶紧抱起两瓶酒,又塞回原来的柜子里,然后,抽上围裙,说:“今天,我炒菜。”
就这样,一场风波就结束了。一大家子人散了后,我总觉得这里面还有事,所以,好奇心驱使我留宿在母亲家。
夜里,静悄悄的,我躺在母亲的枕边和她说悄悄话。母亲说:“都当妈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非要跟我睡。”我嘘了一下,轻轻地问:“妈,依着你的脾气,绝对不会容忍父亲欺骗你的,我就纳闷了,是不是你的脾气变好了?”
母亲顶了一下我的脑门,说:“是因为老德州。”
我说:“跟老德州有啥关系?”
母亲犹豫了一下,便讲起了一段往事。
原来,我是有过一个大伯的。他年轻的时候,出去闯荡,说是去山东德州投奔亲戚。那时候,爷爷死得早,奶奶一个人拉扯几个孩子,都揭不开锅了。大伯便自愿辍学去投奔亲戚。
母亲说:“你大伯走后,就音信全无了。那个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电话,联系个人可难了。你奶奶活着的时候,一直说,老大一定是自己享清福去了。所以,你奶奶是恨了你大伯一辈子的。”
我说:“那大伯怎么不回来?”
母亲说:“不知道。可是,那年,你父亲去了趟德州,也找到了那里的老亲戚。他们说,从来不曾有人来投奔他们。”
母亲说到了,叹了口气,说:“也许,你奶奶误会你大伯了。也许,你大伯根本没去德州。”
我想了想,说:“也许,我大伯早就死了。”
母亲嘘了一下,说:“千万别这样说,你爸一直说,你大伯就在德州呢,一直在那!”
我终于明白了,父亲对德州有多大的感情,那里有他的亲人。而那个亲人,是为了他们活命,而离家出走的。
母亲越说越困了,翻了个身,说:“老德州这酒的名字,起得好哇!”我问母亲:“大伯叫啥?”母亲哼了一声,说:“老大。”
我想再问问母亲关于大伯的事,可是,只几秒钟的功夫,母亲竟然打起了呼噜。我悄悄地下床,来到了父亲的房间。我看到,父亲还没睡,兀自看着窗外发呆。我怕扰了父亲,便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回到屋子,我望着窗外的月亮,自言自语着:“每逢佳节倍思亲啊!”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一个朋友是卖德州扒鸡的。想到这,我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给朋友打了个电话。
梦里,我看到了,我的老父亲,啃着扒鸡,泪流满面的样子。(1357字)
发表于《鲁北文学》201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