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龙岗 | 亲情时光
『时光捡漏』您生活的笔记本
春天孕育了梨花白如雪、桃花红胜火、樱花繁似锦,百花竞艳,把世界装扮的五彩斑斓,只可惜花在山涧独自开,人在各自忙生计。当漫山遍野的槐花飘香时,期盼已久的五一长假飘着花香姗姗而来,出行的门终于打开了,而此时,时令不经意间已步入初夏。
往往明天的事难以预料,计划常常没有变化快,美好的夏日也是如此。谋划好的五一行程,被连续两个电话搅得像乱花丛中翻飞的蝶舞与狂蜂。五月一号和四号两好友分别给儿子完婚和孙子过百天。正纠结时,女儿也打来电话说三号要带孙子回家,这一击“连环神补刀”,原本准备尽情潇洒的五天长假,转瞬间,宛如捧着的青花瓷官窑,忽然得知是赝品,一下子摔得四分五裂,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难得的小长假像剪去了前奏和主旋律的歌曲,才唱了一段,就结束了。回头看这个不寻常的假期,也有值得珍藏的记忆,最值得回味的无疑是五月二日。这天没有应酬,小孙子尚未到家。县城的喧嚣早已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急需要逃离、释放。最关键是可以陪母亲一起度过这难得的时日。
简单吃过早餐,妻子忙活着比划最中意的穿着,关键是要搭配绚丽多彩的纱巾,便于照相拍抖音,这是时下大妈级户外的标配。我烧水灌满了旅行壶。小美一看这动静,知道有行动了,像个跟屁虫紧紧追着妻子寸步不离,在脚下转着圈,唯恐丢下它留守。我催促妻子赶快喝降压药,而她却嚷嚷着叫说:“你别催催催了,防晒霜抹上就好了!你把灶房那几个空塑料袋子都拿上,顺路多捋些槐花。”妻子就这脾性,出外就爱三件事,挖野菜、掐苜蓿、拿着手机拍拍拍,掐苜蓿、捋槐花算是季节性加戏。除了爱拿手机拍这点外,我们算是比较投缘,称得上情投意合。而母亲吃了一辈子苦,更爱挖野菜,这婆媳走一起更是“黄金搭档”,绝配。
车子经过了一个多小时,驶入山城陇县。映入眼帘的依旧是老旧沧桑的街面,乱哄哄的车辆行人,似乎街上的每个人和物都是发声源,共同演奏着没有休止符、没有终曲的交响乐。车子行驶在街道,稍不留神左面欻一下冲出来一个横穿马路的电瓶车,受惊的神经尚未放松,右边又嗖一下冒出个横穿马路的人,就像游戏里预设好的闯关,就等你车子一到,障碍就出现,与横店影城拍摄的群众演员一样。这游戏在绷紧的神经牵动下,一关一关闯了几个有红绿灯和无红绿灯的十字路口,穿越了大半个县城,终于闯关成功,到了母亲住的小区。妻子要给母亲打电话,我忙阻止说:“到家了看妈的身体状况再说。”虽然原本已计划好出行,我还想给母亲一个惊喜。
车子刚驶入院子,老远就看见保姆阿姨搀扶着母亲正好拐出楼道。母亲看到我们回来,忙问咋这么早回来了,吃了早饭吗?得知吃过后,母亲忙转身要一起回家。我望着母亲略簇的眉头,问母亲身体还好吧?保姆阿姨忙抢先回话说:“你妈好着哩,就这变化无常的鬼天气,晚上一会说这痛,一会又说那疼,不过饭量还好。”妻子问母亲想不想坐车转转,母亲马上笑着说:“已经想了好多天了,昨晚还梦见去年在温河水库挖雪蒿苔、苦菊,捋槐花。”我说那今年就换个地方,去段家峡水库捋槐花。母亲笑得合不拢嘴,说:“到啥地方都行!只要是拉上出去转。”
车子出了县城向西疾驰,不一会儿就到了段家峡水库,约好的表弟已带三姨先到了。寒暄自不必说。往年这时,沿途的养蜂人一摊接着一摊,今年槐花不多,养蜂人也不多见。
好不容易在悬崖边寻得一树槐花,低一些的枝条早已被人折的枝残叶损,看上去曾经受了洗礼,惨不忍睹了。留下不多的小枝上稀疏的挂着一些劫后余生的白花。我们几个人齐心协力折腾了老半天,勉强折了一些带着槐花的小枝。捋槐花,母亲喜欢将开未开的花苞,三姨则要刚开的花朵,说蒸的麦饭甜,妻子高兴的说,我喜欢刚露白的槐米,包包子包饺子最好不过,用开水焯过后,拌一点淀粉,打几只鸡蛋,用电饼铛烤成饼,酥软鲜嫩,好吃得很。三姨笑着说:“我和你妈都是老古司做法,赶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洋吃法。”说完几个人笑成了一簇花。
沿着黑黝黝的柏油路行不多远就到了固关镇,买了上过中央电视台“舌尖上中国”栏目的老豆腐、苦荞面,直往柴家凹村开拔。顺着平坦的山沟,沿着弯弯的小河,越往进走,空气越清新。前方一个急转弯,突然眼前幻若另一个世界,空气干净的有种清甜爽口的感觉,蓝天白云像工笔画,一个图案,一个曲线似乎都能分辨出来,树叶的千姿百态都依稀可辨,满山绿色葳蕤,如堆似烟,仿佛一下子有了纵深的立体感。我总想停下来,留在这静谧的时光里,留在这散发青春的画卷里。
转瞬到了柴家凹村,出现了一片开阔地,杨树、柳树、山核桃树在平坦的草坪上,如热情好客的山里人,憨厚地伫立在那里,默默欢迎我们的到来。清澈的河流从草坪边欢快的流过,河上有一小桥,顺桥望过去不远,有树枝围起的篱笆形成夹道,蜿蜒的伸向山根深处,远远有几间土坯房子,仿佛童话里的世界。虽然没有安徒生童话里的风车,薰衣草庄园的花海,这草坪、小桥、流水、篱笆和农舍,分明是徐志摩诗中康桥那样的静美,浑然天成。
造物无言却有情,这里的绿泛着深浅不一淡淡的清凉。那云扯出丝丝的棉絮,让我油然生出对外婆的思念。记得小时候,我们兄妹四人,正像玉米秆一样窜节节的长身高,衣服做不及。那时,母亲要忙于上工挣工分,几乎每年的五月天,外婆会利用夏收前的农闲时节,赶百十公里跨省来我们家。外婆席地坐在土窑前的院子里,将我们兄妹的旧棉衣一件一件拆洗,一针一线的缝好加长的衣袖和下摆,棉裤的腰及裤腿,再一缕一缕仔仔细细地撕展棉花,细细地铺好薄厚,针脚密密地缝制,每缝好一身就叠的整整齐齐,用布条捆起来。外婆总有唱不完的小曲,说不完的故事,一边忙活着缝棉衣,一边又唱又说笑话。记得外婆讲了一个小伙子向父亲讨要媳妇的故事。说从前有一小伙儿该娶媳妇了,不好意思当面向父亲开口,就在父亲窗外说:“小伙今年二十五,衣裳烂的没人补。”他父亲在屋里听见后心里想,这冷怂娃还长本事了,有啥不能给你老爹说,还来这一套,就没好气地回答说:“要得有人补,还得二十五!”那时我还小,不甚理解,没过几天父亲回来了,我和哥哥就故意在土窑的窗外喊“小伙今年二十五,衣裳烂的没人补。”惹得父亲大笑不止。
多少年过去了,外婆已离世多年,可我看到云,总会想起外婆,外婆像仙一样还在蓝天上撕着白云,唱着小曲。想起外婆做棉衣的情景,我的眼圈时常会湿润。
一阵笑声传过来,循声望去,母亲柱着拐杖与三姨在核桃树下捡拾核桃絮絮,开心的说着她们姊妹间该说的话。我突然感觉自己老了,那些年外婆来家里缝棉衣时大概就是我现在这个年龄,如今外婆、父亲都早已离世多年,母亲也已八十有几。可叹这再静好的时光,再静好的风景,都是眼前的欢乐中不知不觉消蚀的生命。眼前这空气、蓝天、白云、四周的绿色和这清澈见底的溪流,都是一样凉爽,这凉爽好似一块清澈透亮的水晶体,我真想把这时光凝固在这晶体里,定格这美好的瞬间。但我分明知道,这丝丝凉爽在有意无意中哄骗着我们的时光,在不知不觉中将我们的亲情拉远,直到骨肉分离。都说岁月静好,这静好才是最残忍的隐形夺命咒,不知不觉中生命会老去。
表弟、大妹子两口和妻子,忙活着去草坪深处掐鸡娃菜。鸡娃菜是每年五一前后深山老林里难得的蕨类野菜。据说改革开放初期,干品鸡娃菜可出口赚外汇,每公斤要二十多美元。来山里采摘鸡娃菜的人要带一口锅,循小溪边,顺手搬三块石头支起锅,就地取溪水烧起来,然后将采摘的鸡娃菜,随采随放进烧开的锅中焯一下,然后再带回家晾成干品。因为鸡娃菜采下后很快会失去水分,若生采后带回家,大半就不能吃了。大妹子远远地举着一个胖大的鸡娃菜,兴奋得炫耀着,阳光下那金黄中略带些许紫的茸毛中,裹挟着盘得紧密的蕨菜嫩芽,像极了刚出壳的小鸡。小美独自在玩,放纵了它的欢乐,欢快的东跑西狂,一会追着蝴蝶疯癫,一会又玩蒲公英,用前爪轻轻拍打蒲公英的小花伞,伞自由欢快的潜入草坪或飞起,小美那毛绒绒的嘴巴沾了一圈小花伞,像白胡须的圣诞老人。
我独自在小溪旁徘徊,漫无目的地赏着河流,随意摆放的河石宛如理查德克莱德曼指下的琴键,在娴熟地弹奏出流水湍急的欢歌,演绎出水流平缓的神秘,这琴一会弹奏《命运交响曲》,一会弹奏《献给爱丽丝》,在这出神得美轮美奂中,我凝视着水中浮现的蓝天白云,脑海中分明是《蓝色的爱》一遍遍的演奏,我的心跟着音符起伏,灵魂跳跃着似乎要出窍。一只蜻蜓轻点水面,一串水韵眨眼被平静的水面撕扯、变形、消失,如天空的日头慢慢地偏西而去。平静的水面并非静好,如这浮躁世间,纷纷扰扰,再小的河流也能掀起微澜。清澈的溪流中,白云变换着身姿,跳着舞步,欢快的向前方流去。小美望着一片平静的水中它自己的倒影,先是后退的姿势狂吠着,后一只前爪探进去,试探着打水。突然一只蝴蝶飞到了它的眼前,它一激动,忘乎所以了,它眼望着蝴蝶,扑通扑通在浅浅而平缓的水里跳跃,平静的水面如打碎的镜面,一下子把蓝天白云搅得粉碎。
这世界我看不明白,正如这年份,说疫情就疫情,让人不敢放开膀子去四海神游,我不由得感叹“五一几愁肠,疫情未绝光。本欲访亲情,心气暗自伤。”
有人说“人生永远没有太晚的开始,做你喜欢做的事,哪怕你现在已经80岁了。”我转身看着母亲坐在那边,那副戴了不知多少年的墨镜依然是母亲出门的必备,母亲稀疏了许多的白发依然向后梳着,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和三姨在那里有说不完的话。我不想去打扰老姐妹两的幸福时光,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母亲是一种幸福,是一种错过了再难找回的幸福。
杨绛曾说过:“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佛家也讲:世事无相,相由心生。不论命运给了我们怎样的行程,只要往前走,别跟生活认输,别向岁月低头,抬起头,睁开眼,前面就是风景,就是最美的年华。
佛家有个词,叫“熏习德香”,意思是说,人是会被周遭的环境所影响的。一旦工作生活的环境变了,心态会无形之中被感染。但是只要接触到善的环境与人,也能调整为善心善行。
眼前这一切,便是修为德行善行的好时光。
周龙岗,普通公务员。文学爱好者,码字和做人一样朴实无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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